夜越深,情绪就越乱,别在夜晚做决定,这个说法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颜梓突然手滑,刚刚掀开仍在半空中的首页瞬间掉了下去,更像是因为受到了一些不可言状的刺激而产生的自然反应。
时间停滞了一秒,她猛然起身,匆匆忙忙走到书柜旁边,似快渐慢地打开柜门,视线游离到数学试卷那一栏,下一秒,将它们都拿了出来,书柜瞬间空了许多。
几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不肯放过任何一套试卷,非要消磨时间,一本一本地全部用荧光笔照过。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每一本的同一个位置都有那个物理符号。
此刻,未关掩的书柜因为惯性开始移动,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被无限放大。
颜梓炸了。情绪失控就在一瞬间。
她一把推开窗户,站在桌窗之间,将试卷一本、两本、一堆、两堆的往下面扔,以一种毁灭式的方式,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一声,两声,不断的“咚咚”声响彻在耳边,院子里有灯,一点都不黑,甚至还很亮。颜梓投卷很准,无一露出。
因为傅子安曾砸窗户的原因,下面放了垃圾桶,如若再有篮球来访,里里外外都可以相迎。
她在抛掉过往,回忆上涌,哪一帧的父慈女孝。
爱越深,恨与之共长,甚至比之更深。
尤其在这一刻,她站在繁华霓虹里,四周一片通耀,内心却见不到一丝光亮。
她总算是明白了,从杨琦手上拿来的试卷,全部都是颜泽的手笔。
这算什么?
颜泽和何颜已经离婚了,也有了自己的家庭,现在这样,算什么?她还不需要别人垂尾予怜。
没一会儿,满满当当的书桌见了空,最开始的那一本,她提拉在手里,仅存的理智回笼,提了又放,放了又提,在手里短暂停留。
一番挣扎。她放弃了。
重新坐到椅子上,一脸地厌世。
颜梓睁开微闭的双眼,她听到了脚步声。
是何颜。
她从国外回来了。
“怎么扔了?”何颜走近。
颜梓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倒也不忸怩难安,坦率道,“不要了。”
“行,”何颜坐了下来,“明天找人收拾一下就好了,对了,桌上的那本。”
颜梓抬眸,“是新的。”
新的,和旧的无关。有的需要扔,有的,没必要。
“嗯,”她关门,“早睡,晚安。”
“晚安。”半响后,她才开口。
颜梓从家去学校的时候,瞅了一眼垃圾桶,果然,已经被收拾好了。
经过一条小巷,颜梓叼着的热牛奶喝完了,吸管一如既往,被咬的“天理难容”,丑得人嫌鬼厌。
“甜的。”颜梓扔完盒子后,正打算往学校走,巷里有一群人,四五个左右的样子,她心想,变革来的这么快,小学生已经不用上早课了吗?
她匆匆扫了一眼,觉得小学生的生活还真是丰富,衣服花花绿绿的,审美也是普通人所不能匹敌的。
巷里。
是二年级的学生,本应该在上课,因为突然来的通知,提前放学了。
“神气给谁看呢?”花衣服男孩语气不怎么友善。
“你还敢瞪!”绿衣服紧跟其后。
二年级的小孩凭着少量的词语储备疯狂输出,牛头不对马嘴,却直白坦率得让人不堪再听。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妈妈插足别人的家庭,甘愿当小三,说不定,以后的哪一天,你就是那男小三。”四人里年纪较长的一人说道,这句话比前两句要狠得多,众人纷纷投来崇拜的眼光,想着,大一岁就是不一样。
“就是就是,男小三。”
“哈哈哈,男小三。”
……
太吵了,颜淮低头不语,他什么也听不清楚,可他知道,他们不曾对他有过善意。
年龄最大的那个人,叫孔燃,他从别人那里听到过。孔燃本来的家庭美满幸福,后来因为父亲出轨,小三上位,导致父母离婚,他的家庭因此破碎,他的不幸就此开始。
所以他痛恨这类人,他也讨厌颜淮。
凭什么错的人可以享受父母的宠爱,活在温馨的家庭里,被最亲的人深深地爱着。
而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却要为他们买单。
“你和谈浔一样,除了亲生父母,只配被人讨厌。”
谈浔则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颜淮动弹不得,仿佛在思考孔燃话里的真实性。
好像确实是这样。
除了……没人爱他。
他们讨厌他,姐姐也讨厌他。
可是她是除了爸爸妈妈之外,第一个和他说生日快乐的人啊。她是他打心底里认定的姐姐,认定的亲人。
可是自己的存在,确确实实伤害了她。
他和他的妈妈,都在伤害她。
有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要伤害一些人的。
于是颜淮没有反抗,没有反驳,默默地承受着。
“颜淮。”
极其陌生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将他从泥沼里拽出来,他险些坠入深渊,可终又看见光亮。
颜淮抬起头,朝她看过去,说了一声,“姐姐。”
颜梓伸出手,拉住了他,第一次没有拒绝这个称呼。
她的视力一向很好,只一眼,就发现了被围在人群中的颜淮。又因天生的第六感发觉,那一群人,似乎并不友善。
换种说法,颜淮并没有处于安全或者是舒适自然的情况下。
她刚刚碰上了傅子安,把书包给了他,甚至脱掉了校服,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大人,虽然比起他们,她确实算是大人。
“我听说乱嚼舌根的小孩,是不会有什么好运气的。”颜梓牵着颜淮,对孔燃说道。
“姐姐?”孔燃接着说,“弟弟是男小三,姐姐就是女小三,一家子除了出轨的那一个,全部都是小三。”
随后又是一阵哄笑。
小孩的世界总是很单纯,因为一个漏洞满满的逻辑就趾高气昂,觉得自己胜利了,于是欢呼雀跃。
颜淮感觉颜梓的手劲大了点,仅仅是片刻,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如果不是自己正握着她的手,一定看不出来,也感受不到她的情绪变化。
“对了,我学跆拳道,从小就学,大概就是,”她指着孔燃,“你这么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