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怡闻言，悄悄看过去。
那是个身量纤瘦的年轻女子，已经投了针，正埋头察看影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盯着自己，她忽地抬头回望，见是彩月，便松了口气，又瞧了眼她身旁坐着的华服女子，心道：这便是林贤姬了吧。
林慧怡与她的视线相撞，微微笑了笑。
姚女史也假装无意与她对视，微笑致意后，就收回了目光。
林慧怡也只多看了几眼，就扭头和彩月说话：“这姚女史看着还挺稳重。”
“没错，她行事一向谨慎。”一直以来，都是彩月在与她秘密来往，所以她是很了解的。
“嗯，谨慎就好。咱们现在还不合适与她交往。你和她要小心，别被人发现了。”林慧怡微微颔首。
“我们知道的。”彩月小声应下了。
“对了，你那位姐妹，就是吴掌衣，是哪个？”林慧怡又想起一人，悄声问她。
彩月一顿，暗暗指着姚女史前边几排的一个女官，道：“那就是她，正跃跃欲试的那个。”
林慧怡仔细瞧着，那人年纪与她们一般大，穿着八品女官服制，脸上神情认真，好似在参加什么考试一样。“她看上去好生严肃。”
“她打小儿就这样，对待什么事都一本正经，玩游戏都不肯认输的。”提到这个，彩月就想起了从前的光景，她轻轻一叹。
“原来是个好胜的姑娘。”林慧怡轻笑。
“可不是么。也因此……”彩月扫了眼上首的赵丽嫔，小声说：“她总气到赵丽嫔，所以丽嫔以前就对她有意见了。后来更是……”
“好了，都过去了。”林慧怡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嗯。”彩月也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说这话的地方，很快就闭嘴了。
宫女比试的结果也出来了。这种比试说实话，靠的更多还是运气，所以三宫对这个的说不上太重视，晚上的穿针乞巧那才是重头戏。
因此，得了巧的宫女，多半是赏赐了银钱。花样吉祥的也不过多给些罢了，并不如嫔御一样还有晋封。
林慧怡看见刚刚为她记录的宫女没有得巧，便悄声吩咐彩月：“刚刚那个宫女，叫春儿的，你替我送点东西给她，就说我给的彩头。”
她顿了顿，又扫了眼，补充道：“还有刚刚得了巧的宫女，其中咱们熟识的，有来往的，都送些去，结个好。”
“我知道的，一会儿就去。”彩月点头应了。
中午的乞巧仪式就到此结束了。
不论是得了巧欢喜的，还是空手而归略显失落的，都按着班次回去了。
下午，林慧怡睡完午觉起来，也跟着彩月等人一起练习穿针。她可有好些日子没动过针线了，恐怕都生疏了。
但不可不练，万一一个孔都没穿上，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她刚刚可听彩月说了，不少人都在练习呢！无论妃嫔还是宫女！
幸好林慧怡从前在女红这方面，就还算精通。因此找着了感觉，穿起针来就快得很了。
“只是，不知道晚上在灯影月影下，还有这么厉害不？”林慧怡轻叹一声。往年，她也不是回回都能穿完九孔的。
“娘娘技艺精湛，想来应是没问题的。”梨花笑道。
林慧怡用力盯了半天，眼睛有些酸胀，索性丢开了手，揉着眼道：“我也不说一定要穿九孔，去争那个风头吧。但好歹也不能输得太惨了。”
“娘娘不用太过担忧了。奴婢打听过了，有不少出身富贵的主子，是不会做这个的。据说那位吴贵媛，是连针都拿不来的。”宝珠小声道，脸上的笑容颇有些幸灾乐祸。
“嘁！咱们主子心灵手巧，哪能和她们比！”苏苏撇撇嘴，不屑地说。
“那是！主子是我见过最没有架子的贵女了。从前我跟着接待过一些官家千金，那脾气态度，真是完全用鼻孔看人的。”梨花也抱怨了几句。
“你主子我的父亲，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自小跟着我爹在外行走，看过不少世间疾苦。可不像那些贵女一样，娇养长大的。”林慧怡淡淡地笑着解释。
“娘娘，那这么说，您去过很多地方？”宝珠惊叹不已。
“是啊。我爹是从边远的县丞做起的，这么多年调任来去，走过的地方可以说是遍布南北了。”
林慧怡回忆着那些辛苦的赶路时光，感觉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但实际上，她们家彻底在京城安定下来，也就是前两年的事。
“哇！娘娘，那外面都是什么样的？”宝珠和梨花都是两三岁就进了宫，那时又还小，不记事。这十几年来都没出去，因此就完全不了解，这皇宫外面的世界。
“外面啊……有锦衣玉食的达官贵人，也有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流民。”林慧怡想起了那一张张不尽相同的脸，贪婪、凄苦、凶恶、悲悯。
她禁不住叹息，道：“幸好你们长在宫廷，再差也能吃饱穿暖。若是在外面，一个不好，兴许就如烟般湮灭了。”
“外头，竟然是这样的吗？”宝珠和梨花都是满脸的惊讶，不敢置信地问道。
“也不全是，也有繁华的城镇，热闹的街市。总之，有过得好的，也有过得差的。”林慧怡笑着解答。
“唉，以前总听一些姐姐说外面有多么好，但也没亲眼见过，竟没想到，是这个样子的。”宝珠和梨花哀婉地叹着气。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咱们快继续练习！”苏苏见气氛不对，立刻叫嚷了几句活跃一下。
“苏苏说的是，反正我们也不会出去的。”宝珠和梨花点点头，继续钻研起了穿针。
“为什么？宫里不是有规定，宫女在宫中满五年后，就可以提前一年申请离宫返乡么？”林慧怡疑惑地看着她俩。
“是这样，但是……”梨花不好意思地踌躇了片刻。
宝珠小声地回答道：“可是娘娘，我们俩这样的，是被卖进宫来的，根本不知道亲人是谁。没有家乡，如何返乡呢？”
“竟是这样，你们也是苦命的女儿。”林慧怡放下针线，叹道。
“你们也可以不返乡，出宫另谋他路啊。像宫里出去的宫女，在许多人家都是非常看重的。”苏苏却不以为意，开口道。
“都是做下人的，在宫里比在外面不更好吗？”宝珠笑着摇头。
“其实也不是下人，一般都是做管家娘子、教养保姆什么的，也算是靠自己生活了。”林慧怡解释道。
“唉，说起来容易，但真要这么做，何其艰难啊。”梨花摇摇头，叹道。
“唉。”林慧怡也不再劝说，摇头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