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澜起得很早,也可以说昨晚又没怎么睡。
猫身子一摇一摆地进入顶层露台,丛林飞跃列车以螺旋状悬立在上空,白猫爬上梯子,选了中间的位置蹲下,安全带自动绑上身,一段轻快的音乐声中,列车徐徐开启。
行驶途中,周围的全景模拟特效变幻莫测,齐澜眼神呆呆地注视着一切,满园的樱花装不进心里。
她不自觉地想起昨夜。
男人靠在桌边,视线与她持平,光照得眼瞳的棕色清浅透明。
“你不用这么快回答我。”他语调宽容且温柔,“我就快走了,离开沂城前往芬兰,后天的早晨,我希望能够在这里等到你。”
这话明摆着,他可以等,前提是要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齐澜很清楚,以她对梁简世的心猿意马,别说朝夕相处,就连他几句情话可能都扛不住,她迟早缴械投降。答应了同他前往芬兰,那几乎等于是同意交往。
那么,明知一切,她还会答应梁简世同去芬兰的邀请吗?
在小型摩天轮上坐到不知第几圈的时候,齐澜猫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梁简世在开会,屏风前一如往昔地繁忙。
悄无声息地回到宿舍,她想起那些和lans互通的信件,想要再次翻阅,知道笔友就是梁简世以后,说不定能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到一些新的东西。
齐澜一边看一边回忆,读到第三封信的时候,宿舍门轰地开了,童桐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地跌进来,撞到旁边的衣柜。
齐澜大惊失色地扶住童桐,将她带到床边,“你怎么了?”
童桐满身冷汗,眼底黑得像中了毒一样夸张,“我没事,就是累了。”
齐澜根本不信,“你这得赶紧去医院。”
童桐直接闭上了眼,“老毛病了,你让我睡会。”
童桐音量微弱,态度却很强硬,不容置喙地转过身去背对齐澜。
齐澜担心地上手摸她,童桐的皮肤冷得跟冰块一样。
既然童桐说是老毛病,齐澜也不敢好心办坏事,和童桐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距离也无法让她自作主张。
后来的几个小时里,齐澜都在旁边寸步不离地守着童桐,时不时便会拿手去碰一碰她,好在情况在慢慢变好,直到后面就像睡熟了一样,状态平稳了下来。
齐澜坐了太久,想出去稍微透口气。
酒店的无人区也就那么几个,齐澜的据点是宿舍楼背后的荒芜花园。
树木枯叶落在头顶罩着的黑布上,齐澜好奇地想这黑布究竟是来干什么,她仰头张望的样子很明显地表达了心中所想,小戏提着个袋子走过来。
“因为这里的泥土下埋着的种子见不得光,所以就用黑布在上空罩着。”
这事齐澜也是知道的,“但这么久了,土里什么都没长啊。”
小戏笑而不语,只拿了袋子里的热狗递给齐澜。
齐澜撕开包装美美地吃起来。
小戏拧开一瓶水喝了口,单刀直入,“听说梁简世要走了,去芬兰,他让你跟他去吗?”
齐澜差点噎到。
小戏一看她慌张的样子就懂了:“那你去吗?”
齐澜望了小戏一眼,低头缓慢地朝咬下一小口。
“芬兰的话……有点太远了吧。”
她慢吞吞地说着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小戏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仿佛看不见她的犹豫和回避,往前凑了几寸,看着她的眼睛说,“远怕什么,有私人飞机呀,而且梁简世发话,领导乐都来不及,肯定也不会刁难你的。”
齐澜苦笑,“是这样没错……”
去与不去,在她的心上就如同天平上的对立选择,心中每多一个想法,天平就会剧烈晃动一次。
如果说之前基本持平,刚才对童桐病情的担忧便又往否定答案中添了砝码。
齐澜经过了多次生离死别,对如今所拥有的的十分看重。之前,无论是强撑着说只是小感冒的最后却死于肺癌的爸爸,还是笑着出门打工最后在医院里油尽灯枯的外婆……齐澜身边的人都是嘴硬不说最后却死于疾病,童桐的状况此刻正好撞上了齐澜的伤疤和阴影。
小戏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暗淡下去,他试探地问,“所以你……不想去?”
愈加变得有重量的责任感,让齐澜沉默了,她没有否定小戏的推测。
小戏急得像只无头苍蝇,脚底板好像有火在烤,“我说你怎么……哎呀!算了!”
他捏起袋子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齐澜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
这还真是个爱替别人操心的孩子……
跟小戏一番谈话,齐澜大致摸清楚了自己的答案,于是回去的路上,她的情绪显得更低沉了。
无精打采地推开门,童桐已经醒了。
她眼底的青黑淡了,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之前那样恐怖,只是脸庞没有血色。
童桐不紧不慢地绑着头发,朝齐澜微笑起来,“刚刚去见小戏了吗?”
齐澜短暂地讶异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对。一起吃了个饭。”
由于酒店员工需要服务顾客,所以和饭点是错开的,员工吃饭时间一般是下午三点到四点。
童桐把没绑住的头发理到耳后,“他跟你说了梁简世要去芬兰的消息吗?”
齐澜表示佩服,“你真是料事如神。”
童桐也跟着笑深,“全酒店都知道的事情,我算什么料事如神啊,倒是你,应该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吧。”
齐澜被问住了,看着童桐神色茫然,不知怎么回答她。
童桐的神色跟小戏如出一辙,喜色渐渐落下去,但她没有小戏表现的焦躁,而是很快理解地垂下眼眸。
“如果是我,我也会和你一样的反应吧。”童桐坐过来,轻轻抱住齐澜的手臂,头靠上去。
她们像两只冰天雪地里互相取暖的小动物。
“梁简世他不一样。他是你互通书信多年的笔友不是吗,你曾经说那位蓝斯先生,绅士有礼,心思缜密,情感通透,像你的太阳,你曾经那么崇拜和爱慕他,现在太阳朝你走来,你反而畏惧了。”
“其实你也知道,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世上难得你爱着的人,正好也爱着你。”
纵使童桐好像总是带着一些神秘和疏离,但齐澜能够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真心,心门总是会朝她敞开,“然而我没想过梦寐以求的这一天到来,我却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