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风也更凉,还湿着头发,江可芙不禁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抱起双臂,李辞已叹口气,脱了外袍给她披在身上。
“还冷么?”
江可芙摇头。揪着领子晃两下,任没伸进手的衣袖在半空里甩,打上李辞衣摆,抬眸看过去,带着醉意笑了两声。
“这衣服好大啊。李贤弟,你好像,高出愚兄一个头。不对,两个头!两个头那么高。”
青苑跟在身后,看江可芙口无遮拦又走得摇晃,欲上前扶人,李辞已先她一步扶住,停下侧身,拎起那袍子叫江可芙将手伸进去穿好。
“太肥了,肩膀到胳膊那块儿,不舒服”
“那也比冻着强,快,穿上吧。”
摇头躲开,江可芙把衣服往回揽裹住,李辞只能耐着性子哄她,说披着会掉。
“奴婢来吧”
青苑凑上来。
还不及李辞说句“不用”,江可芙已顺势揽住青苑在其身后一躲,头搁在她肩膀上对李辞笑得有些憨。
青苑想走奈何被抓得紧,江可芙要躲只围着来回兜圈子,李辞无奈地瞧着人左躲右闪,那袍子直接掉了,捡起来想替她披上,少女却因醉起了玩心不让他近身。
三人正自僵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宫道那头渐行渐近,一声“表哥”夹在其中,李辞面色微微一变。江可芙与青苑也循声看去,是钟因带着几个宫娥往这边疾行而来。
“呼,我还以为赶不上了。表哥,我今夜不想宿在宫里,你送我一程吧?”
无视江可芙,钟因往李辞身前凑了两步,抬眸笑得一派天真。然还不待李辞答话,江可芙已松开青苑走了过去。
“啧啧啧,还说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我去荷花池你就在那儿,我出宫你就不住宫里,也不知到底谁作死。气死了别讹我。”
“我又没与你说话!走远点儿!一身酒气难闻死了!”
钟因橫了江可芙一眼,转头仍等李辞答话,瞄到他手中外袍正欲问这夜里风凉怎的还脱了,就瞧见李辞转手披在江可芙肩上。
“行了,逮着你了,穿上吧。”
“不算不算。你怎么还耍赖。”
江可芙后撤,扁了扁嘴,袍子又掉了。
李辞只能再次捡起,回头欲推拒钟因请求,这个一样不省心的表妹已再一步凑了上来。
“表哥,我也冷,她既不用,且借我披一会儿吧。”
“冷就在宫里别跑出来了。太晚了,王府和钟府也不顺路。你七嫂都这样了,要赶紧带回去喝点姜汤驱寒。表妹也应当没那么不见外,想让我单送一程吧。”
一把揪住江可芙躲闪的衣角,李辞把人拽了回来。袍子一裹,说着顺手试了试少女额头,倒是未烫。
钟因被噎了一下,却还不想就此离去,不善的盯着嘟嘟囔囔的江可芙片刻,却得了对面一个鬼脸。
“可是,我今日就是想回家住嘛,姑母命人打扫的住处位置太冷清了,我睡不踏实”
“凤栖宫暖阁不是空着么?你也不是没住过,回去求求母后,她疼你必然首肯,快去吧。我急着回去,你怎么求都没用的。”
“我不嘛,我”
“钟因。”眼瞧着钟因小性子上来了,李辞本就没了耐性的脸上神色严肃起来。
“我今日没想说教,你我表亲,年纪小,又是女孩儿,我们纵着你些无可厚非。适才你又落水受了惊吓,便斥责也不该今日。但你若又耍往日脾气,咱们便聊聊。”
闻此钟因果然被震住,愣愣的看着李辞把江可芙肩上袍子的前两个扣子系上,免得再掉。不禁有些嗫喏。
“我没有”
“好,就当你性子如此,你没耍脾气。但推人下水险致人丧命,事后却全无歉疚后悔之意,细究那就是有杀人之心。”李辞回首,目光专注而犀利,仿佛拿出了刑部审人的样子,看得钟因心头一颤。
“她酒品不好,醉了确实出格,说话古怪我知晓。但这绝非动手的理由。母后疼你,偏心你,轻描淡写地就这样过去是想让你宽心,就勉强当你不知者无罪,可事后你便真如此心安理得?我若不去寻她,不在附近,你真要她死么?还是被禁军救起丢了名节再被传得满城风雨一次?到底什么仇,我实在想不明白。”
“我,我没想过要她死”
“没想过。若我不去救,那是你没想就能不想的事么。”
“表哥”
“我们自小都太惯着你了。我记得第一次见她,就是被你捉弄到了岁寒轩。那该也是你们初见,我不知晓她在宫中到底也是恭恭敬敬的,如何就惹了你不快。但仔细想来,从小,你因第一眼不喜就作弄排斥的人似乎也不少。母后说女儿家就该纵着,有点小性子不打紧。但如此随心所欲,已到了伤人的地步。这何止是小性子,这是杀人无形的刀子。且近几年,你越发不知礼节了。”
似没瞧见钟因已有些水汽迷蒙的眸子,李辞面色不曾缓和,回首看一眼江可芙,道:“我是兄长,你若不愿称可芙七嫂,生疏些叫王妃亦可。直呼闺名,我想是舅舅舅母他们近来忙碌,疏于管教你了。”
钟因怔怔的,神色委屈又伤心,偏江可芙此时又凑上来接话:
“什么七嫂?乱辈分,荒唐!叫大哥!”
一面踮脚似乎想与李辞勾肩搭背,手臂却怎么也搭不上去,还是李辞顺着她矮下些许。
“你是我们妹妹,脾气娇蛮我们是亲眷尚可纵着。但旁人不会,更不该受气。可芙心大,嘴上不饶人,却并未真正放在心上,她若真心计较,你也不会好好站在这儿耍性子了。就因如此,此事,我真的很失望,也很想训斥你。可这是宫里,你也受惊了,那就言尽于此吧,早点回去,别让母后担心,这些宫人跟着也为难。”
语毕扶住江可芙,李辞未再看钟因,青苑小心翼翼打量一眼,却见这郡主怔怔的流下两行泪,袖子一抹,转身便往回去了。
“王爷,我来扶王妃吧”
“不打紧,你跟着就好。她走着也不老实。”
由着醉酒人的性子慢慢走,许久才至宫门,今日日子特殊,落锁时辰便稍稍延后。扶着江可芙行上慈恩街,热闹的地方少女还算乖觉,最多只是扯扯衣裳嚷太肥了裹得慌,待上了永安街,才到街口,江可芙就耍赖不走了。
“太慢了,骑马吧骑马吧。再不济车也行啊,李辞你是有多穷了,都落魄成这样了。”
李辞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