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上次和你说过，如今全国的纯数学研究大致集中在五个地方，余杭大学微分几何学派、帝都大学数学系、卫津大学数学系、以UCB和UCLA为主的留洋数学学派和香江大学数学系。”
“从地理位置上来讲，北方有帝都大学和卫津大学两大学派，南方只有余杭大学学派，香江大学和留洋学派关系相近，甚至不分彼此，但从实际情况上来看，差距并没有那么大，余杭大学纯数学派研究人员的数量几乎可以相当于北方两所学校的和。”
“我的导师是余杭大学微分几何学派的古天豪教授，也是当年首次提出了高维、高阶混合型方程的系统理论，在超音速绕流的数学问题、规范场的数学结构、波映照和高维时空的孤立子理论，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导师研究的纯数学领域里，沿着导师的方向不断前进。”
“我师兄方景润的导师是学派的创始人苏长青教授，是国际公认余杭大学微分几何学派的创始人，主要从事“K展空间”几何学和射影曲线的研究，一生致力于一般空间微分几何学和计算几何学的研究，甚至我的导师古天豪也是苏教授的学生，论数学研究的成绩，除了苏教授以外一生成就最高的恐怕就是我的导师了。”
“当年我们这一批学生入学便是都拜入了余杭大学数学研究所中，方师兄痴长我几岁，当时也是所里公认的“大师兄”，当时国内科研的观念就是，研究生师徒如父子。”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国内的风气逐渐开始发生了转变，当时还没有出现应用数学这个新名词，工程数学逐渐占据上风，大批学校里的教授开始下海经商，一个教授下海带动了周围几十个教授一起从学校离开，成立私人研究所。”
“余杭大学作为全国数学实力最强的大学，自然也少不了这样的挖角，同在研究所的老师，以及和我一届的同僚很大一部分都选择进入了私人单位，收入几十上百倍的增长。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老师也并没有选择离开，反而依旧潜心的经营着手里的数学。”
“当时老师的想法是，苏院长年级大了，数学研究渐渐力不从心，研究的重心开始转移到他这一代人来抗，如果他走了，那余杭大学大概就是真的垮了。我也没走，但是家境比较富裕，就想先去混个文凭，所以刚进去之后，先是狠狠的在导师名下混了一年。古教授当时也很忙，没时候见我，每次路上碰见我甚至还要反应半天想想名字。但随后同学们都下海了，所里的事情没人干了，一大堆教我课业的导师都来找我做项目。啪，突然醒了，自己混了一年啥也没有学到，没办法，这就从头开始学啊。”
“当时研究所里，最不缺的就是导师们打印抄录的论文和计算用的草稿纸，导师每次让我拿去扔掉的草稿，我都没舍得扔，拿着信纸，照着老师的思路不断开始研究啊，有不会的也敢问老师，只敢问同级。慢慢的，同级的被我问的答不出来了，我又去问高一年级的，高一年级的不会我就去找再高一级的。”
“当时方师兄是院长的学生，研究东西比较容易钻死脑筋，加上院长给他布置的任务要比其他人难出一个等级，于是每次院长在开会的时候都会嫌弃师兄的脑子不够灵光，外面的人来挖人的时候，师兄一口回绝了，说是要跟着苏院长干一辈子。”
“没想到，随口说出来的话竟然成真了，方师兄一共留了三次级，我研一的时候，师兄研三，我研三的时候，师兄还是在研三，最后反而是我们一块儿毕业的。”
“当时我第一次找到方师兄的时候，没想到方师兄也在拿着苏院长的笔记研究，只不过苏院长的研究内容保密程度比较高，他不敢去找别的师兄弟去讨论。”
“于是，我们两个就组成了一个学习小组，开始对着两位老师的研究内容开始反复琢磨，这一琢磨就是小十年。”
“下海的浪潮度过了之后，国家开始为了整体布局对高校进行大调整。余杭大学的数学院研究所可是本校的金字招牌，牌子不能动，但是人可以动，整个学院根据不同的研究领域，偌大的数学系被拆分成了六个还是八个学校的数学系，现在的金陵大学也在其中。”
“我在毕业之后，在导师的运作之下被分到了魔都的五角场大学加入全国计算几何协作组进行研究，方师兄则留在了院长的名下。也是在那里，我遇见了王斯达的奶奶，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要知道在国内优青、杰青、院士通路如一线天路，需要步步为营，一步不能放松。尤其年龄卡的最严格，青年基金35，杰青45。人的成材有早有晚，职业生涯也各有曲折。比如有的人工作了两年，又回来读博士，是不是就差了？不一定，很多情况下更优秀了，但是他很可能丧失了上升的途径。设置那么严格的年龄要求，基本断了很多优秀学者今后在这个体系的上升之路了。”
“如今从国内的研究风气来说，选择纯数学方向的年轻人逐年递减，多个学派开始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在各个研究所的关键领域都是一群老家伙在强撑着，纯数学研究算是华国最需要年轻人的一个专业。”
“虽然从各种意义上讲，我都不算你正式的指导老师，只能算是某篇论文的通讯作者而已，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我非常羡慕你能拥有这么智慧的大脑，拥有数不尽的灵光，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哪怕是分出一点点心思，用于纯数学研究，我都心满意足了。”
坐在王老师的书房中，听其讲起上个世纪年轻求学时候的故事，方舟心里满是感慨。
上个世纪的师生情，远非现在的师生之间勾心斗角，利益至上的关系所能比拟。
不过，虽然方舟并没有正式成为王老师的研究生，但从带方舟参加会议，带方舟认识其师兄来看，王老师显然已经将方舟当成了亲学生来对待。
如此不遗余力的帮学生增加学术界人脉资源，对学生的好可见一斑。
听到对方最后近乎于恳求的话语，方舟着实有些吃惊，惊讶于对方对自己的评价，惊讶于对方对自己的期待。
“这是我这些年亲自带出来的一些学生，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以我的名义打电话找他们帮忙。”王建业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写满电话号码的纸张，将其推到方舟的身前说道。
纸张只有三列，写着名字、院所和电话，却有足足四十七行之多，遍布全国、海内外各大高校的弟子，代表着数不清的学术资源。
接下它，就相当于接下了王教授的恳求，人情恐怕是最难以还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