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最近去国外出差,商务繁忙,路途遥远,宋淮安只能放在家里由保姆照顾,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相对于花钱雇来的人,宋宇很难得地多信任了一点跟宋淮安有血缘关系的宋安澜,临走前嘱咐她有时间多照看照看宋淮安。
宋安澜很乖巧地应了。
但显然宋宇多虑了,以他付的薪酬待遇,保姆只可能对宋淮安比对自己的孩子还上心,轮不着宋安澜狗拿耗子。
是夜,宋安澜下了晚自习回到宋家,月色如水,家里灯都熄了,只有一楼宋淮安的婴儿房还亮着柔和的光。
华铭中学供着一帮少爷小姐,晚自习规定比别的学校要宽松不少。在别的学校高三搞到十一二点的时候,华铭中学依然坚持到高三上学期走读生九点半就放晚自习,而华铭中学,绝大部分都是走读生。
高二比高三还要早十五分钟放。
宋家离华铭中学不算远,但十五分钟依旧没办法赶一个来回。因此晚上也依旧是宋宇公司的车去接宋知,宋安澜由陈叔接回来。
小孩子晚上都挺能闹腾,平时这个时间宋安澜回来家里还有宋淮安的哭闹声,今天却难得安静。
一楼客房的盥洗室里传来水声,大概是保姆把宋淮安哄睡着了正在洗漱。
宋安澜踏上楼梯的脚略一犹豫,最终还是收了回来,转向了婴儿房。
婴儿房布置得温馨又漂亮,充斥着小孩子独有的奶香味,连天花板都是梦幻的银河,是个温馨得让人一进来就忍不住微笑的房间。
宋安澜放轻呼吸,小心地走上前。
婴儿床里平躺着小小一只宋淮安,发色和瞳色都很浅,皮肤白嫩得像能掐出奶汁,小嘴微微张开,嘴角挂着一串透明的涎水,眼睛紧闭,毛茸茸的两排睫毛轻轻颤动着。他穿着米白色的连体睡衣,拳头虚握,脑袋朝身侧偏着,几乎没有脖子。
又软又香。
这样小的一个生命,跟她血脉相连。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
宋安澜盯了一会儿,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宋淮安的头摆正。
小孩儿好像被惊扰到了,吧唧着嘴四肢挥动了几下。
宋安澜动作一僵,生怕把这小婴儿弄醒了嚎啕大哭。
好在小孩儿渐渐安分下来,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她松一口气,缓缓抽出手。
手指却被抓住了。
她一愣,目光转过去,宋淮安还在睡觉,一只手在挥动的时候无意识抓住了宋安澜的食指,紧紧地攥住。
他肉乎乎的一整只小胖手,就只能抓住她的食指。
宋安澜神情放软下来,轻轻摇了摇手指,宋淮安抓得还挺紧,白白胖胖的手臂跟着晃了晃。宋安澜忍不住微笑,轻声说:“小强盗。”
“这么喜欢这小崽子?”
是宋知,声音很冷。
宋安澜笑容迅速褪淡下去,另一只手抓住宋淮安的小手往下摁,动作很小心地抽出自己的手指,回头望去,宋知斜靠着门,不知来了多久。
宋安澜也冷淡回道:“不然呢?掐死他?他有什么错?”
宋知往前走了两步,反手锁上了门。
宋安澜眉心微动:“保姆就在隔壁。”
可能很快就来。
宋知淡淡道:“我知道啊。”他很混地扯出一抹笑,“可我不就喜欢刺激吗?”
“……”宋安澜看他一眼,隐忍不发。
宋知走近,目光也放在宋淮安身上,他可盯不出什么血脉相连的感慨,目光冷淡得像是在掂量多高的高度能把这个脆弱的生命摔死。他冰凉的手抹过宋淮安的颈侧,忽然笑道:“你说他以后是喊你姐姐还是嫂子?”
宋安澜不想显得一惊一乍,站着没动,语气很平淡:“哥,你是我哥。”
宋知似笑非笑警告她:“宋安澜,我有没有说过,你喊哥的时候,特别让我想亲你?”
宋安澜笑:“那真是可惜了,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应该多喊喊,说不定我们就不会分手了。”
宋知靠得很近,声音很小,近乎呢喃,带着哄的意味:“别闹了,乖一点不行吗?”
宋安澜一咬牙,眼眶忽然就湿了:“哥,我还不够乖吗?”
她抬眼看他,没有泪水,但眼眶很红。
宋知抬眼,他的眼神同样很不理智。
很疯狂。
“宋安澜!当时我妈刚死,我爸就接回来那个女人的孩子要养,接回来还,”宋知双目赤红,话语像从血淋淋的心脏里剜出来,几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还他妈是你。你要我怎么办?啊?你要我怎么办?!”
宋安澜咬唇咬得很用力,深深一排牙印几乎咬出了血色,她借此止住唇部的颤抖:“我不是吗?”
“我妈没死吗?”
同逢剧变。
她难过,她还得替她男朋友难过。
但是没关系,她当时想,自己还是挺能忍的,所以没关系,安然也没那么好,所以没关系。
她可以忍受双倍的痛苦,只要宋知别毁了自己的人生。
她在乎的人不多,失去的人又太多。她实在太在乎宋知,又太害怕失去。
当时的宋知看起来像是失去了全世界,她不希望他再失去他的以后,他的未来,他的人生。
所以,随便你报复我。
我喜欢你,我心疼你,我理解你。
所以都可以。
但现在,她终于看清楚了,她不是最后一根稻草,宋知也不会再倒下。
既然没关系了,那就放过她吧。
宋知怔住,宋安澜太理解他了,太照顾他了,他好像从来没看过宋安澜为安然难过,他理所应当地认为,宋安澜跟他一样恨着那个恶毒的女人。
他忽然意识到,宋安澜也很能忍。只是他隐忍仇恨,而她哑忍痛苦。
他一时说不出话,显得莫名狼狈。
宋安澜话尽于此,不忍再重。她只是说:“哥,你能不能,宋知一点儿?”
宋安澜绕过他,伸手拉开门。
宋知倏地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他的声音又涩又冷,像含了一口用薄刃在山野里坚硬的岩石上刮下来的碎屑:“你这是什么意思?宋知在你眼里,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宋安澜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怕隔墙有耳,她声音放得很轻,但咬字清晰:“不。”
她很坦然。
“宋知在我眼里,是个很会控制感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