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白凌的鼓舞，容九大着胆子问：“为什么。”
无穷道：“我不喜欢以前。以前的一切我都不喜欢，每次想起来，”无穷捂了捂胸口，“都很难受，”无穷抬头看着容九，“有点想哭。”
容九怔住。
无穷很快又低下头，“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
容九却忽然攥紧了白凌的手，白凌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不动声色地牵着容九起身，拍了拍衣裳的灰，道：“别想了，过去就过去了。”
无穷低声喃喃，“是啊，我也想。”
容九瞧着眼前的人，“记不起不要紧，怕的是记不起，还放不下。”
“那你觉得我该放下吗？”语气里微妙的转变，容九跟白凌都察觉到了，容九没有说什么，在刚才无穷抬头时，她就看到了那一双眼睛，属于无穷寒气的归来。
但不浓。
容九沉吟一声，道：“活着，总要向前看，放下，不是放过别人，是放过你自己。”
无穷久久没有出声。
白凌已然察觉到了，他牵着容九的手，远离了地上的无穷。
一股冲天的寒气从山丘处弥漫而开，一柄黑色三尖刀沐浴在绿色光柱之中，透着三分阴森与七分杀气。
在这一把三尖刀身上，容九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是曾经那位钰族君王。
容九忽然知道流域做了什么。
他把无穷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及暴戾都注入在了三尖刀身上，眼前剩下的这一缕魂魄，则是无穷还保留着干净的初心。
地上的男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还在思索着容九的话。
对比他的迟疑与苦思不解，三尖刀上的暴戾越来越深，几乎快要凝成了实体，容九都看到了上面冲容九咆哮的无穷厉魂。
那是恨。
也是怒！
可是无穷不理它。
最后似是愤怒冲破了理智，三尖刀居然越过无穷这个主人，向容九斩来，白凌眼神一冷，承影剑出鞘，挡住了三尖刀。
可三尖刀上的恨实在太深太浓，居然在震慑着承影剑时，分出了一缕残魂来杀向了容九，厉魂张开的血盆大口，想要把容九吞噬。
白凌伸手要打碎它，容九同时也现出了枯蔓灵藤，撑起了一片防护，厉魂被挡，白凌一拳将之击碎，剩下的丝丝缕缕黑烟回到了三尖刀身上，眨眼就弱了不少。
这个时候无穷似乎也是反应过来了，抬起头吃惊地看着这一切变化，同时喝道：“回来！”
三尖刀化为一道黑色流光，回到了无穷的身边，而从三尖刀上也分出了一缕残魂。
居然也是一个无穷！
但是一黑一白。
一个温和平静，一个浑身暴戾，煞气腾腾。
“杀了她！！”黑无穷穿着一身黑红铠甲，怒声吼道。
白无穷一身简单的布衣，一脸疑惑，“为什么？”
如果鬼魂能吐血，容九想来能够看到这位大人的吐血三升，他似乎很难理解这位兄弟的心思，居然会问他为什么。
可白无穷确确实实地问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容九。
可三尖刀上的厉魂却恨得不行，一身煞气起伏不定。
“为什么要杀她。”无穷再问，不止是问三尖刀，也是在问自己。
“主人，是她害了你！”
这一声嘶吼，叫容九心头一震。
主人？
白凌道：“那是三尖刀的器魂，不是无穷的残魂……”白凌斟酌着用词，道：“无穷的记忆应该早就被流域处理了。”斩草就要除根，流域怎么会留一个不稳定的无穷残魂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还有契约没完成。
留这个器魂还是因为需要三尖刀承载无穷的战力。
要不然他这刀都不给留。
流域：“我就是这么霸道。”
容九眼下也明白了。
流域这个人，行事虽说任性，但绝对是玩计谋的佼佼者，任何想要在他面前翻身的人，都会先在摇篮里被他摁死。
容九得庆幸，他当初对自己没有杀心。
不然自己未必活得到现在。
看他现在把无穷安排的，妥妥帖帖，绝对翻不出一朵浪花来。
器灵说不动无穷，想要杀容九，可又打不过白凌，险些自闭在当场。无穷拍了拍它，“算了，这样挺好。”
器灵：“不，不好！那是你的仇人！”
无穷：“我忘记了。”
器灵：“……”
器灵：“我有记忆，我给你看。”
无穷转移话题：“我好看吗？”
器灵愣住。
无穷道：“我记忆里，好像一直想着变好看，变正常。”
器灵忽然不说话。
一身煞气飘飘荡荡，像极了此时起伏不定的心，还有暴走的情绪。
无穷似乎还在回想，“刚才她似乎让我想起了一些事，可是……我想起来的都不是很高兴的事，不想想了。”
“有点难过。”
器灵半晌无声。
容九亲眼感觉到三尖刀上的煞气在退散，传递出了一种悲伤的情绪，刀身微微颤鸣，似乎是在发抖，黑色无穷的影子也在虚虚幻幻，随时都要消散的样子。
无穷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别生气了，现在也挺好的。”
三尖刀悲鸣。
无穷感受到了，“你看我，是不是好看了。”
三尖刀读懂了主人的心声，它与无穷并肩作战这么多年，何尝不知道鬼祖把无穷折磨成什么样，一个自少年时期就没有正常过的无穷，他最最在乎的一直是他的容貌，也是他的“正常”。而不是时常担惊受怕自己的异常被人发现。
他不想当一个怪物。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无穷并不想当钰族君王。
他想做的，只是一个正常人。
一个从没有认识过鬼祖的正常人。
三尖刀不知道该说什么，可看着期待着自己答案的无穷，他又无法残忍地说，难看，只能结结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好、好看。”
无穷跟着一笑，眼儿弯弯，那眸中寒意也在慢慢地散去，透着单纯的温和与愉悦，点头说：“我也觉得好看。”
三尖刀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刀身不住颤鸣，难以自抑，它在想，它一直以来的坚持是对的吗？为主人报仇。
杀了容九跟白凌，是对的吗？
它不知道了。
三尖刀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