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晚的饭桌上孙坚久违地多喝了几杯，而后便酩酊大醉地被孙夫人搀扶着回屋休息了。而孙策则借口手痛早早躺上床，闭上眼顺着精神通道溜进周瑜的精神图景。
夜晚降临，明月高悬，桥下流水繁星点点。戏台之上，灯火通明，丝竹声不绝于耳，婀娜多姿的旦角在上面咿咿呀呀地演出一场好戏。孙策登船，周瑜已在船上，面前摆着几盘没有动过的瓜果点心，似乎在专心致志地看戏。
孙策面向戏台盘腿而坐，他抬首望向戏中人，看他们上演人生的悲欢离合。一出戏罢，周瑜好像此时才意识到孙策存在般，说：“哟，好大哥今天怎么有心情在这里陪小弟看戏了？”
孙策回答：“你别跟我来这一套，正经聊天呢。”
周瑜笑意盈盈地给孙策倒上一盏清茶：“怎么了，你还在想今天的事吗？”
孙策把茶杯默默移到一边放着：“今天才被老家伙用茶水烫了，还是先不喝茶了，等它冷下来再说。”
“你手上的伤口还痛吗？”
“没有什么感觉了，就是有一点点痒。可能是在恢复了吧。”
周瑜点点头，伸手抹去茶盏上的热气，让清茶迅速冷却下来：“那你开心吗？话题中心，未来的吴塔负责人？”
“原来是叫吴塔吗？”孙策挑眉，“老爹从来都没有和我提过这些，说不定我就只是挂个名字而已。他们应该不会真的指望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当老大吧。”
“不要有压力。”周瑜说，“孙叔叔、我父亲、周家、陆家……还有很多的人都会来帮助你支持你的，顺其自然就好。”
孙策一手撑着头，一手捻起桌上的糕点碎屑抛入水中让游鱼吞食：“我只是感觉到有点突然，以前的我是我过着自己的生活，现在的我好像成了孙策，开始要沿着别人的生活轨迹在走。而且每个人都在对我说，你是孙策，你该担任起孙策的义务，快成为吴塔的领袖带领大家一往无前吧。”他停顿了一下，考虑措辞，“这让我有一种以前的我被否定的感觉，这样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瑜摇了摇头，抬眸看着对面的好友，琥珀色的眸子在月色下格外清亮：“从我出生以来，家里的人就把我当成周瑜来培养，周瑜应该会的，我也应该要会。不知不觉，时间久了，我也习惯了把自己当成了周瑜。后来遇到了你，你说你的名字是孙策。”他轻笑，“真的好巧啊，我遇到你，周瑜遇到孙策，感觉就像命中注定一样。但是相处久了之后我发现你和我又不太一样，你就是你，这让我也成为了我。”
他握住孙策的手，语气真挚：“你知道吗？正因为你是孙策，所以我才会觉得当周瑜其实也很不错，至少可以认识你这个好朋友。”
“那我当孙策也很棒。”孙策灿烂地笑了，“能有你的肯定，我很开心。等到二次觉醒的时候，我们一起过去吧，看看这次我们还是不是命中注定的好兄弟。”
流水将船晃晃悠悠地送到河中央，凉风习习，水波潋滟。船上杯盘狼藉，话聊过一轮，孙策又提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对今天这个陆家知道多少？”
“陆氏算是江东的名门望族了，不过他们比较看重实力和血缘传承，别说哨兵了，连能力一般的向导都难以入他们的眼。”周瑜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莞尔一笑，“说起来，你知道今天你救的那个孩子是我的未过门的未婚妻吗？”
孙策对这个爆炸消息没有一丝丝防备，一时被口水呛到，趴在船边剧烈地咳嗽起来：“那、那个……不是男孩子吗？”
“对啊，所以就解除婚约了。”周瑜好心地帮孙策稳住船身，向他解释，“你知道两个向导的后代往往也会是向导的吧。江东一带，两个顶尖的向导家族进行联姻是很常见的事情。我的父母在结婚前就已经是很厉害的向导了，我的结婚对象也会选一个和我水平相当的向导，所以当时就找上了还没出生的陆逊。”
“难怪今天提到陆逊可以来和我们家香香一起玩的时候，老头子脸色那么难看。原来是瞧不起我们家香香，觉得香香不是个向导。”孙策一拍桌子，愤愤不平，“不就是两个小孩子一起玩吗？五岁能谈个锤子的恋爱。再说我还瞧不起他呢，弱不经风的小胳膊小腿怎么配得上我们家香香。”
“是、是、是。”周瑜点头，好看的桃花眼笑眯成两道弯弯的缝，“你说配不上香香就配不上。香香是天下第一的小美人。”
孙策还觉得不过瘾，挥舞着拳头，对着空气来了一记漂亮利落的上勾拳：“想做我的妹夫，至少要打得过我才行。”
周瑜偷乐：“那完了，有你这个哥哥，我看香香这辈子估计嫁不出去了。”
“嘿！不许诅咒我妹妹。”孙策把桌子上的东西扫到一旁，伸出大半个身子就要去挠周瑜痒痒。奈何一叶扁舟空间有限，周瑜只能一边在狭窄的范围里左右躲闪，一边高喊：“别闹别闹，船要翻了。”
流水裹夹着喧闹的人声渐渐地远去了。
月夜下，只有两边河岸无声屹立，等待着少年们的小船归来，载回上天撒落人间的月光。
从医院出来之后，乔婉没有急着回塔里，而是来到了医院附近的露天咖啡厅。道士已经坐在遮阳伞下等候多时了。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穿着宽大的道袍，搭配上一双洗得发白的布鞋，着装十分朴素。
乔婉径直坐到他的面前，向服务生点了一杯蜂蜜柠檬水和一份三明治。她隔着墨镜镜片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道士：“你怎么来g市了？”
道士笑眯眯：“没什么事，我就不能过来了吗？”
乔婉漫不经心地说：“黄巾高层在吴塔附近露面，这可不是件小事。”她轻哼一声，“更何况，我们两家不久前才结了怨。如果张角知道你来见我了，他又会怎么想。”道士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回话。
“所以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于吉已经死了，现在只剩下左慈了。”道士回答，“如果你想的话，你也可以叫我左慈，我并不在意。”
道士从桌上的小吃盒里抽出两根薯条，一根蘸上番茄酱，一根蘸上蜂蜜酱，摆在面前的盘子上：“名字这种东西，说重要也确实重要，说不重要也确实不重要，关键在于和什么相比。你知道像我们这种江湖中人，为了避免以后仇家找上门，出来闯荡往往不会用真名，而是另外起一个假名。”
他交叉手，又把蘸了番茄酱的薯条送往盛着蜂蜜酱的小碟，蘸了蜂蜜酱的薯条送往盛着番茄酱的小碟，各自在原有酱料的基础上裹上厚厚的一层：“我们师兄弟关系虽然不好，可是却偏偏很有默契，都采取了同一种方法来恶心对方。于吉是个谨慎的人，之所以他用了左慈的名字去加入黄巾，就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有想在黄巾久留。他只是把黄巾当作一个敛财工具，等时间到了就带着赚来的钱财抽身而退。这期间惹上的仇恨、背上的骂名就全部让左慈来承担。”
“师弟左慈则是一个狠戾阴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他嫉妒于吉在师父那里得到的偏爱，所以刻意用于吉的名字在曹操面前吸引仇恨，不仅堵住了于吉的一条路，还给于吉找了一个一生都无法摆平的仇家。左慈的目的就是要让他日日夜夜生活在被追杀的恐惧之中。”
“但是出了一点意外？”乔婉饮下一口柠檬水，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对。于吉在黄巾过得太顺风顺水了，有钱有势，张角重视他，手下信赖他。这些都让他舍不得把左慈这个名字还回去。”道士徐徐说道，“他太过于贪心，既想要当于吉，又想要当左慈。可惜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鱼和熊掌兼得的。”
乔婉顿了一下，说：“但是你已经实现了。如愿以偿，不是吗？”
黄巾唯一的高级向导，太平教唯一的传人，两个光环都完美地叠加在他身上。从此以后，迎接他的永远只会是更光明的未来，往后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更好。这才是真正的前途无量，真正的名利双收。
“这就是你们两个的杀人动机，对吧？”乔婉说，“毕竟师门传承在即，也到了该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你都看到了？”道士食指点点脑袋，换来乔婉的颔首，他用餐叉叉起两根薯条，叉子刮过瓷盘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师兄弟相残的原因有很多。这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而已。”他细细咀嚼，得出结论，果然还是蜂蜜味的薯条更好吃。
“那你呢？又是为什么要和我解释这么多？”乔婉拿起其中一块三明治，里面的培根片已经被店家加热过，和金黄色的煎蛋一起夹在新鲜生菜里冒着热气。她为了今天的体检一个上午都没有进食，现在温暖的食物下肚倒是有效缓解了她肠胃的空虚。
“信任是合作的基础，坦诚相见又是信任的基础。”道士说得高深莫测，“我今天出门前又算了一卦。人心内向，家道兴隆，严正有恒，不能移心。平安大吉，与人合作则易成，贵人作主喜相生。”
“什么意思？”乔婉扶额。
道士从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我是说，我们还会有再合作的机会。你暂且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