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勺今年二十五，五年前到柯文手下当职，柯文一开始说要他剿匪。
后来看杨勺聪明、老实，提拔他当了心腹，有时也会告诉他杀的都是谁，以及原因。
杨勺每次都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记下，这些东西都放在他屋里的暗格里，李正怡让燕一陪他去取。
这当口，文天冬来了。
李正怡有事相求，不免有些讨好关心道：“七郎，你这三个月开心吗？”
文天冬捂住鼻子，这里好大一股血腥味，直熏得他想吐，便有些不耐道：“我说，李刺史！咱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啊？这是死了几个人？”
“两个。”李正怡一直在这地窖里待着，也不嫌味道重，看文天冬一副马上要吐的样子也就站起来了。
“去外边吧，”李正怡边往外走边问道：“这三个月都干什么了？”
“吃饭、喝酒、狎妓、赛马，”文天冬晃晃手中的扇子，双手一齐从上滑到下：“哎，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李正怡忍不住皱眉道：“你就是这么和人打交道的？”
文天冬语气自然回道：“当然要从浅入深、慢慢交心，急不得。”
文天冬合了手中扇子，敲了敲手心道：“另外我这几个月花费不少呢。”
他搓搓手指摊到李正怡面前，道：“你不待给我点吗？”
“好啊，那家宋文酒楼是我的，你去支银子吧。”李正怡要寻个由头，能让文天冬诚心来帮自己。
文伯有七个孩子：春夏秋冬、雨雪晴占全了，三位娘子李正怡从未见过，春郎和夏郎只有一面之缘，秋郎是最拔尖的，一直在扬州那边活动，也从未见过。
只有文天冬算得上十分熟悉，他最小，心也最野，可李正怡最欣赏他这股野劲儿。
“那不是我家的店吗？伙计我都认识呢！是文小吉在打点啊！”文天冬惊讶道。
李正怡笑得无辜：“是文小吉在打点啊，不过这店文伯送我了。”
“什么！他怎么这么不靠谱！”文天冬瞪眼喊道：“不是！那我六哥知道吗？我六哥天天辛辛苦苦操劳家业，全被老头子败光了！”
“六郎当然知道了，”李正怡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就别替六郎心疼了。”
文天冬咬着牙恨恨道：“我说怎么小爷每次去，他们还记账呢！闹了半天！钱全成你的了！”
李正怡早就收了文小吉送的账本，装模作样掐掐算算，对文天冬皱眉道：“这么算下来，你还倒欠我五十两呢，文七郎？”
文天冬摆摆手连连道：“小爷先走了！回见！”
李正怡看着文天冬跳上墙头，笑着低头问燕二：“小二郎要不要猜猜他什么时候回来？”
燕二站起来环住李正怡的腰，低声道：“我才不猜呢，主子要我去抓七郎吗？”
李正怡摸摸燕二的头，笑道：“不用了。”
燕二抬脸正要问原因，余光看见文天冬又回来了，乖乖放开李正怡，站到主子身后。
文天冬饶有兴致看一眼燕二，又朝向李正怡趾高气昂道：“小爷被你一封信差使到这，凭什么说走就走啊！”
“我就不还你钱！你能怎么着我？”
文天冬越说越气：“小爷还给你当了几天苦力呢！又帮你打探消息，给你传信告诉你那刘老贼和柯小贼有一腿，你当小爷是入贱籍的部曲啊？”
李正怡淡淡道：“我说要让七郎还钱了吗？”
文天冬登时哑火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对话，好像确实没有，但他怎么可能轻易认输呢。
“那你话里的意思就是啊！”文天冬又仰头喊道：“小爷就是不还钱！”
“几个银子，七郎不还就不还了，有什么好吵的，”李正怡顿了一下道：“只是还请七郎多操心些宗熙安排的事，实在辛苦你了。”
“哟！那你说说为什么非我不可啊？”
文天冬心里得意极了，先前他爹一直说让自己多跟着李正怡，现在李正怡不还求自己办事吗？
“当然是七郎聪明过人，为人靠谱。”
李正怡硬着头皮夸文天冬，看着文天冬越来越得意的脸，咬咬牙说出一句：“此事若无七郎相助必不会成，还请七郎帮我。”
“好好好！”文天冬喜上眉梢，乐得见牙不见眼道：“既然二郎都这么说了，我当然尽全力相助。”
文天冬乐颠颠的走了，等他走后燕三端了碗茶递给李正怡，劝道：“主子，漱漱口吧。”
李正怡本来难受的说不出话，见燕三这样倒是笑了，说道：“哪里用得着这样？”但还是接了水。
不一会，燕一带着杨勺回来了，把纸册交给李正怡后问：“主子，这人怎么处理？”
李正怡瞥一眼胆颤心惊的杨勺，道：“先关起来吧。”
又对杨勺道：“杨郎别怕，你阿弟那里我会派人照应的。”说完示意燕一把人带走。
在去刘家的路上，李正怡找到了三年前杨勺刺杀宋九牧的记录：……柯文言宋与江结毫无二致，恐此人坏事，另并州同知州事卢信羽愿同参盐事……
江结这个名字还被圈了起来，写着御史二字，李正怡暗道这杨勺心思细腻呐。
只是并州、并州不是在河东道的吗？怎么会牵扯到河南道呢？
李正怡又看了一遍记录，猛然惊觉“盐事”二字，盐！私盐！那张武说得是真的！柯文确实参与私盐之事。
圣上匆忙调任李正怡赶赴宋州，仓促之下各种文书并未能料理，柯文便派张武来烧档案。
既销毁证据又可治自己一个失职之罪，多有阻挠暗杀，只怕自己坏了他的好事。
想明白这些后李正怡忙道：“燕五，写信给大舅，问问他近些年官盐价可有变化。”
“是。”
“还有！你带燕七、八、九、十去询问河东、南两道各州盐价。”
“是。”
“现在就写！”
李正怡突然想起来另一事，又道：“另外，我记得新上任的河南道节度使是叫薛自柳，问问大舅此人名声如何。”
“是，”燕五小心翼翼问道：“主子还有别的吩咐吗？”
李正怡还真有，继续道：“查盐价时，你们顺道打听一下薛自柳的官声和风闻。”
说完这些后，燕五还立在原地，李正怡笑着赶他道：“还不快去。”
燕五忙道：“哦是！”
刘家白玉砌的台阶在夜色里泛着白光，朱漆大门两侧的石狮子张着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