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回来啦？”
张清一进门，院子里的许奶奶笑呵呵的和她打着招呼。
“是呀，……许奶奶，你这腿怎么了？”
正屋门口的屋檐下放着一张躺椅，许奶奶半躺在上面，腿上却打着石膏，眼下乌青，嘴唇发白，气色很差。
“唉！前几天不小心给摔了一跤，骨裂了。”许奶奶说得云淡风轻，好像骨裂对她这个年纪还说是个小事儿。
听到外面的声音，程淑棋从屋子里钻了出来，“这哪儿是不小心摔的啊！是被那些骑着自行车的人给撞的。那些年轻小伙子，骑个车在街上横冲直撞的，没个正形。幸好你许奶奶躲得快……”要不然就不只是骨裂了。
自从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就千叮咛万嘱咐，让张芸骑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就算是自己摔了，也不能把人给撞了。
要是不小心把人给撞出个好歹来咋办？
这不是害人害己吗？
不准偷偷摸摸的骑车！
许奶奶叹了口气：“谁叫我遇到了呢，也该我倒霉。”扫了这么久的大街，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
张清问：“是谁撞的？有赔医药费的吧？”
说起这个程淑棋瘪瘪嘴，“啥子医药费哦，看到撞到人，一群人骑着车一溜烟就跑了，就看着你许奶奶躺在那儿，扶都不扶一下的。”
“现在的年轻人呐……”
这城里大了也不好，人多，把人撞了，连个人都找不到，还不实诚。
要是在他们镇上那些小地方，一下就给他揪出来了。
张清道：“那咱们该报公安啊，让公安查查，路上肯定有人看到的。”
这年头又不是人人都有自行车，一群人在大马路上呼啸而过，还都是年轻小伙，在附近好好排查一下，能把人找出来的可能还是很高的。
许奶奶不在意，“算了，不麻烦人家公安了，你好不容易回来，就别为我的事操心了。”
许奶奶想得开，他们家这个身份，不能太高调，越低调越好，是好是让人忘了他们最好。
腿摔了就摔了，养养就好了，别搞得人尽皆知，她只要能活着等着闺女回来就行。
当事人都这样说了，张清当然也不会去多事，她大概也知道人家的顾虑。
“这几天都亏你妈照顾我。”许奶奶拿着张清的手说道。
要不是淑棋帮忙，她水都不敢多喝，瘸着一条腿，上厕所手不方便。
到了饭点，还帮她把饭给做好，让老头子回来就能吃上饭，亲侄女都不一定能做到这样。
她干不了活，老头子就得帮她把大街给扫了，忙得都没时间回来做饭，淑棋帮他们审改很多事。
“说这干啥，我还住着你的房子呢，应该的。”程淑棋来了一段时间，这城里的物价也了解些，这么好的房子，只这点房租，是真心便宜。
许奶奶要是用这点房租把房子租给别人，肯定一大把的人愿意。
回到屋里，程淑棋道：“你许奶奶和许爷爷活得太小心了，不容易啊。”
不小心行吗？墙上虽然挂着老首长的信，但那也不是上方宝剑啊！这么些年，他们还能待在城里，有个工作，已经是费了很大的心力了，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巴不得当个隐形人。
“前两天还来了一个女的，三十几岁，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但干的不是人事儿，一进门就说是你许奶奶的亲戚，知道老人家摔了，说是要搬过来照顾她，在院子里指手画脚的，还想让我们搬走？哼！打量谁不知道她打的啥主意呢！你许奶奶给她一说咱们是干啥的，她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的跑了。……啥子亲戚哟，不过是以前在许奶奶家帮佣的后人。……真会为自己脸上贴金。”
要说程淑棋以前也不大看得上那些资本家、大地主，话听多了嘛，也觉得他们以前在吸老百姓的血，但是和许家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人老两口人都挺好的，人家也没干啥坏事儿啊！以前不过就是做了点生意，钱比别人多了些。
后来还把啥子都给捐了，换成是她，她可舍不得，又不是抢的，都是自己挣的……
还有那些帮佣，那个那年头，要是没人家雇他们干活，早饿死了，哪儿来的后人在这指手画脚。
真要这样说来，人家许家还救了你的命呢！
现在还好意思跑来图人家的房子，什么人呐！
程淑棋现在可喜欢和许奶奶聊天了，许奶奶懂得多！
她刚来城里，啥都不懂，又不是城里户口，跟附近的邻居相处起来，难免气短，就有点面儿。
人家许奶奶都会掰碎了的教她，要立起来，性子不能太软和，你这样人家就以为你好说话，以后难免会得寸进尺。
许奶奶活了大半辈子，富过、穷过，各种人呢的嘴脸看得多了，把人心看得透透的。
程淑棋为人善良，对他们也没有看不起，根子也好，根正苗红的，和他们这些需要缩着脖子过日子的人不一样，只要她不嫌弃，许奶奶不吝啬于教她。
“你比人差啥了？两个闺女都有工作，老大还是军区文工团的，你别看那些人有个城里户口就多了不起，好多人日子过得还没你好呢！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一大家子人的多得是，日子过得紧巴巴……”
“你别看人面上光鲜，兜里没一点存款，月月光，到了月底没钱买米下锅的，都得像工会借钱借粮，这个月借了下个月还，到了月底再借……”
这不和村里一样吗？她前几年也这样，分了粮就得还队上的粮食，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又得借，不借不行，活不下去。
要是遇到收成不好的年份，别说他们了，队上都得欠着国家该交的公粮，等着来年的收成还，要是还不上，就得一年推一年。
看来这城里人，也不是人人日子多都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