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南到北，车窗越关越紧。
火车哐当哐当作响，三天两夜的行程，在中午到了泽县，短暂停歇它又继续往更北行驶。
下车之后，两位受托人直接问路找到钢铁分厂，可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些，正是午休时间。
只能先去吃饭再找个招待所休息，等到下午上班时间之前再去厂外大门口附近等人。
赵盛从梨花巷子骑着自行车进厂里上班，还没到大门口，相隔老远就看到厂外路边树下的两张熟悉面孔。
对方好像也看到了他，朝他打了个手势，避开了人流，一前一后去了人少的巷子。
赵盛推着自行车，架起脚架，直问来意，“两位同志这次来有什么事？之前不是说了到此为止吗？”
“赵同志，我们这次是来向你转交一封信，你先看一下。”眼镜受托人拿出包里信件。
想着还要上班，没太多时间耽搁，赵盛直接接过，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合照和一页信纸。
花园洋房外的院子里坐着位气态不凡的老太太，身侧是一对中年夫妻。.七
不过须臾，赵盛记忆里缺失的空白画面被填上了。
再翻看背面，有一行小字。
盼吾儿钟嘉盛一家归聚，愿四世同堂。
1976年10月28日。
看到上面的名字，赵盛瞳孔微缩，乍现天光照得他眼眸倏明倏暗，手上拿照片的力道不由重了一分。
又转到正面再看了两眼。
缓慢装回信封，赵盛再展开信纸，快速细阅。
嘉盛；
见字如面。
得信之喜，旷若复面，你的照片我与你母亲反复看之。
每念你之过往之艰辛，我与你母亲痛心疾首，夜不能寐。
势局拒也，身份受限，则我与你母亲难以赴北与你相见。
造化弄人，只字难表万千。
罪魁祸首已惩办入狱，可仍难消我心中之恨，心中之憾。
往事皆成云烟，无力回天，只望你愿意来南边相聚。
你母亲已为你重新装置新居，日日盼着你携妻儿一家来南边团聚。
错替之人钟许，我与你母亲在得知你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处置出门，各归其位，互不干扰。
心中磋叹，盼相见。
如你愿意来南，受托人会告知你后续准备，如你不愿，我与你母亲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唯愿你一切康适。
海天在望，不尽依依。
父钟邦有、母杨莹甚念
十一月二十九日
信件内容不长，赵盛很快看完，装回信封抬眸平淡道：“这会儿是上班时间，没时间和你们细说，你们住在哪个招待所？下班后再谈。”
高个受托人说了招待所名字和房号，跟着同伴转身出了巷口。
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下车又马不停蹄的找人等人，刚好回去歇一会。
赵盛神色无恙，跟以往寻常日子一般到了运输队开车出城，再到矿区等着装货。
找了处僻静地方，点燃一根烟，深吸两口，半响才吐出一个飘散的烟圈。
找他的人，要是在几年前又或者更早之前出现，赵盛心里或许会觉得庆幸。
可现在，除了最开始因为震惊起了涟漪，到现在就没剩多少多余情绪。
不过钟氏夫妇做事行动上他很认可。
直击要害，不拖泥带水，收效颇丰。
总不会他替人受苦这么多日子，别人还过得恣意洒脱，那就不合适。
下午只跑了一趟矿区，时间充裕，刚好去招待所找受托人把事情来龙去脉打听清楚。
高个受托人着重说最紧要的事，“此次委托人需要采集你的头发，送到南边做亲子鉴定书，再由南边向北边出境管理部门交递直系亲属探亲申请。”
“需要耗时三个月到半年才能办理下来。”
......
梨花巷子。
因为有事耽误了一些时间，到家的时候天都黑透了，赵盛吃着晚饭，林亦依则一旁陪着，时不时帮男人挑一筷子菜。
“多吃点，你好像都瘦了。”
“升职加薪是好事，但你也要多注意身体，身体是一切事物的本钱。”
煤油灯的昏暗光线照得林亦依的五官轮廓更加温柔娇美，听着她软软绵绵的嗓音关心他，赵盛眉心间的郁气也尽数消去。
饭后，夜已深。
窗外刮起罡刀似的风，冷飕飕的声音格外吓人。
夫妻俩躺在床上，赵盛习惯性的把人抱紧亲了亲，林亦依找了一个舒服的睡姿就靠在男人怀里睡了过去。
...
赵盛的心思无人可知，深眸眼底都是明明灭灭的光，带着贪心又藏着私心。
反复起来只能慢慢消化。
他多少生了一丝贪恋，又一时拿不定主意，反复推敲反复思量。
拉扯到破晓时分，还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