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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三天里,舒似再没跟戚济南说过一句话。
打胎的那天是何佳陪着她去的。
她只在早上临出门前给戚济南发了一条微信:[我去打胎了。]
一路上,舒似捂着小腹听着正在开车的何佳把自己骂得个狗血淋头,再接着,她又把戚济南的十八代祖宗都拖出来啐了十来遍。
舒似很平静,甚至还有心情跟何佳开玩笑,说:“别骂了别骂了,你开车能不能看着点前面啊?一会儿别我的胎没打成,先在你车上一尸两命了。”
“你他妈——傻逼吧?”何佳被她气到瞪眼,抬头纹都瞪出来了,可惜又无处发泄,只能狠命按了好几下喇叭泄愤。
到了医院,做人流的人很多,她们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
舒似都准备上人流麻醉了,护士才说最好准备套睡衣。
何佳一听,立马蹬蹬蹬跑到医院楼下的超市买了一套,气喘吁吁地又跑回来把睡衣往舒似身上一甩。
“狗日的,他妈的明明是你打胎,怎么要累死我啊?亏死了,听别人说陪人打胎要倒霉的啊,你要赔我。”
舒似把睡衣换上,笑着回道:“好,我赔你。”
护士引她进了手术室,里头居然还有两床正在做人流的手术,医生都是男的,身边台子上放着几盘铁盒,里头不是冰冷的器械,就是猩红的血搜渣子。
舒似躺在手术台上,垂眼看了一下,好在给她做手术的医生是个女人,不至于让她更耻辱。
舒似打完静脉推麻,过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她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全身不受控制地放松下去。
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隔壁手术台一位男医生举高的右手,医用手套上鲜血纵横,镊子上夹着小团血腥的肉块。
舒似做了一个短暂的梦,她根本就记不起自己梦到了什么,只觉得那个梦似乎很美好。
再睁眼时,就是何佳正在帮她穿裤子的场景,她的手脚还不受控制,甚至眼皮都难以掀动。
她在何佳的搀扶下坐起来,努力不去看端坐在她下身方向的女医生还有她身边的台子。
她不敢看,她怕看到跟从她身体里刮带出来和别人相同的一盘残胎。
她和戚济南的孩子,最后只能这样凄惨地躺在一方冰冷的盒具里。
何佳搀着她下了手术台往外面走。
她略微艰难地转过头,看见何佳抿着唇,眼圈和鼻尖都红了。
舒似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道:“我打……胎,你哭什么啊?”
何佳头一扭,手里还是牢牢地搀住了她,“谁哭了?我这是起得早,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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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休息了半个小时,何佳开车把舒似送回家。
路上戚济南给舒似打了三个电话,她没接。
到了小区楼下,何佳开着车大老远就看见戚济南从对面路边走过来,她咬牙切齿地骂道:“真他妈想撞死他。”
舒似原本在闭眼休息,听她这么一说,掀了下眼皮,同样也看到戚济南了,她把视线转开。
“别,不值当。”
何佳冷哼一声,把车率先开进小区,停在舒似住的那一栋单元楼大门口,接下她下车绕到副驾位那边去搀舒似。
人刚扶下车,后头的戚济南看到她们,立马就赶了上来,一脸焦急地问:“你把孩子打掉了?”
舒似没吭声,低头翻包找钥匙。
戚济南急了,要去拉她,被何佳一把打开了手,“起开!听见没有?”
“我说你怎么还有脸问啊?不是你让舒似把孩子打掉的吗?我觉得你是真牛逼啊戚济南,要能力没能力,钱不会賺还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你凭什么啊你?除了这张脸让你能当小白脸吃软饭你还会什么?”
何佳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正好碰上了可逮紧了骂,她才不会去顾及戚济南的面子。
“你他妈要烂要死自己去找个地儿啊,谁管你?你非要拖着舒似干什么?”
“好了,何佳。”舒似拉了拉她的手臂,“别说了。”
“你还向着他?”何佳瞬间柳眉倒竖。
“不好看。”舒似轻声说。
何佳脸色稍缓,但还是憋屈得很,骂了声:“操。”
戚济南被何佳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他颓丧地抓着舒似的手臂,说:“我扶你上去吧。”
舒似抬手拂去他的手掌,看都没看他,“不用了,你去玩儿吧。”
“宝贝……”
“戚济南。”舒似表情木然地打开大门锁,“我现在不想看你,你不要在我眼前晃了行吗?”
“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怎么能不跟我说一声就跑去打胎呢?好歹也跟我商量一下吧?”戚济南气恼道。
舒似扶门而一顿,猛地转头盯住他,眼底是压抑的痛楚,“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什么我想要的?”戚济南不解。
小腹下隐隐的坠痛感让她失去理智,她松开门,怒火汹汹地伸手去推戚济南——
“不是你要我打的吗?啊?”
“不是你说养不起的吗?不是你不想要吗?”
“你和你爸妈不是觉得这孩子不是你的吗?”
“你不是怀疑我跟别人睡觉吗!”
“说啊?你说啊——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满意不满意?戚济南!”
舒似近乎癫狂,每说一句话就要搡他一下,戚济南被她推得连连后退。
舒似悲恸得满脸都是眼泪,她拿手背胡乱一抹,声音虚弱地问他:“现在,你满意了吗?”
你不要我们的孩子,我把他打掉了,请问你满意了吗?
戚济南答不上话来,只是用一种很伤痛的眼神看着她。
舒似觉得好笑,拉了何佳转身上楼。
心理和生理均受重创的明明是她,她都没还没喊疼,他有什么好痛的?
她甚至都没有骂他,只是用事实质问他几句而已。
他不会比她更痛的,她的痛他永远都不可能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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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舒似坐小月子的那半个月,戚济南异常地乖巧,每天只去两三个小时的网吧,他还会去买菜,然后回来给她煲滋补汤。
她看的出来他在小心翼翼地讨好自己。
舒似开始的时候不会同他交流,一句话也不讲,但是后来,她心软了。
这样的他,是她等了两年才等回来的,只不过代价是她失去了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