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你说啥？”
“你有毛病啊？我看起来像是傻子吗？”
陆云烧一拍桌子，冲着面前飘着的鬼影发出灵魂三问。
此鬼自称万利，生前是沧州知州府上的小厮，为了救主家小姐周晓寰，被山间滚落的乱石砸死。两天前，也就是他死后的第七七四十九天，周家小姐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到城外的著名道观请道士为他打醮。万利此人，人如其名，有些贪财，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投进功德箱，心中不免滴血。无他，这法事做得毫无意义，连他这么一大个鬼飘在法坛上都瞧不见，可见这道士也是浪得虚名。
本来一路上都好好的，结果，人在回城的路上，出事了。
“真的，就那两个人，一男一女，贼眉鼠眼的，看我们姑娘一个人去了树林里，就把她迷晕扛走了。”
万利说得眉飞色舞，“那贼子咻的一声就窜到我家姑娘背后，同时把手里的布捂在我家姑娘脸上，姑娘就死尸似的软下去了。”
“等等，”陆云烧打断他，“你家姑娘不是要回城吗？去树林里干嘛？还一个人去？侍卫呢？”
万利：“我家姑娘去小解啊！侍卫都是男人，怎么能跟着姑娘一起！”
陆云烧被噎了一下，继而反驳：“不是，那不还有丫鬟吗？丫鬟总能陪着她吧！”
万利惊讶道：“对呀，丫鬟呢？丫鬟去哪了？”
陆云烧：“我哪知道？”
万利：“对呀，你哪知道？你又没在场！”
陆云烧：“……”
万利甩了甩头，“不管了不管了，小的接着说。我家姑娘像死尸一样倒了下去，那土匪便背着我家姑娘，和老贼婆一起跑了。小的大声呼救，过了片刻才想起来早就已经变成鬼魂无人能像陆姑娘这般听见声音了，所以便跟着他们穿山越岭，寻到了他们的马车，只见他们把我家姑娘往马车里一扔，哐当一声，我家姑娘的脑袋就磕到了车板上，哎哟喂可真疼。”万利说到这，还咬牙痛呼了一声，面部表情极其形象。
陆云烧瞥他一眼，“疼的是你家姑娘，你瞎喊啥？”
万利委屈道：“姑娘不觉得小的这样讲很生动吗！姑娘是不是也觉得我家姑娘很可怜？”
陆云烧无奈扶额，“继续。”
“哦哦，”万利点点头，继续道：“小的就跟着他们飘啊飘啊，”他顿了一下，解释道：“是我在飘，他们仨坐马车。”
陆云烧：“……这个不用解释。”
“哦哦，”万利继续道，“小的飘啊飘啊，就飘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小村子，连个像样的吃食铺子都没有，我们姑娘连口热茶都喝不上！只能混着冷水吃干巴巴的烧饼！我的姑娘啊怎么这么可怜啊！”
万利说着说着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陆云烧不耐烦地打断他，“然后呢？你不去守着你家姑娘，找到我这干嘛？”
万利熟练自如地收回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却拍了个空，又从桌子底下飘了上来，收拾好表情，义愤填膺道：“那土匪比我还抠门，都不住客栈，也不让姑娘下车，吃喝拉撒都在马车里，我们姑娘怕是要哭出来了，唉，”万利叹了口气，“真是可怜呐。”
不等陆云烧催促，他又道：“小的看那俩老土匪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们姑娘，我就一个鬼，也帮不上忙，所以就来找您啦。”
陆云烧听着这话极其别扭，就像是一个人觉得自己帮不上忙，所以就来找另一个人同心协力一样。
可她又不是鬼！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要我帮你把你家姑娘救出来？”陆云烧问道。
万利摇摇头，“不是，土匪虽然只有两个，但是他们二人都有武艺，特别是那老虔婆，腰上两把刀看起来威风凛凛，就算她不拔刀，小的也知道此人定然武艺高超！陆姑娘您手无缚鸡之力，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是贸然前去救人说不定还会把自己搭进去，如此便得不偿失了。”
“那你是想让我帮你把消息传给府上？”
万利又摇摇头，“来不及送信了。小的听见他们说明日就能回到寨里，估计便是离这最近的壶瓶寨，听说那山寨里的土匪个个虎背熊腰，茹毛饮血，我家小姐要是去到那里一定会被吓哭的！”
“所以呢？”陆云烧皱眉，“你这不让我去救人，也不让我传信，找我来有啥用？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去陪她吗？”
万利眼睛一亮，惊喜道：“您怎么知道？”
陆云烧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纹。
万利一脸欣慰，“真没想到陆姑娘竟然如此善解人意，小的刚刚还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提出来才能让您接受呢！”
不，她没有接受。
万利还兴奋地自言自语，“哎呀，这可太好了，我家姑娘终于有伴了，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我没同意！”陆云烧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也被震得嗡嗡作响。
“大半夜的不睡觉喊什么喊！叫魂呐！”隔壁忽然响起一个女声，伴随着咚咚声，像是枕头砸在墙壁上的声音。
一人一鬼都被吓了一跳，万利首先“嘘——”了一声，吵她挤眉弄眼道：“客栈太破了，不隔音，我们小声点，吵到别人睡觉了。”
此时已是丑时一刻，连狗都睡了，按照陆云烧以往的习惯她也早就会周公去了。可今天实在是不巧，她的小桃木剑在来的路上不小心掉进江水里了，没有桃木驱鬼辟邪，万利这个不速之客很容易就把她弄醒了。
她是疼醒的。
被万利戳脊梁骨戳醒的。
其实隔壁那位大姐也不是第一次被她吵醒了，当时她就疼得喊了一声。
扰人清梦，真是罪过。
言归正传，陆云烧朝万利摇头，压低声音道，“你们周家的小姐丢了自然由你们周家人去找回来，我和她非亲非故，没有理由为她冒这个险。更何况我去了又能抵什么事呢？我还能替她挡刀不成？”
万利惊喜道：“原来还能这样？挡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陆云烧：“……”瞧她这破嘴。
“陆姑娘您就帮帮我家姑娘吧！她一个普通闺阁女子，连远门都没出过几次，现在被人绑架到这鬼地方，心里肯定害怕又无助，就等着您这般仙女一样的人物去救她于水火之中啊！”
“呵，”陆云烧冷笑道，“你这鬼好生不讲道理，夸我也没用！你也知道我毫无缚鸡之力，去陪你家小姐就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了？你家小姐是个无辜又弱小的普通女子，难道我就不是了吗？难道我就不会怕吗？”
万利瞪大了眼睛，一副很惊讶的样子，“陆姑娘你怎回如此不要脸？您斗倒了一个郑国公，还搜集证据拔除了他全部党羽，您这还能算是普通女子吗？要说害怕，说不定还得那群山匪害怕您呢！”
陆云烧又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解释那国公爷不是她斗倒的，可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只好扶着额头生无可恋道：“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成立，那我就是傻子么？为了一个陌生人去土匪窝里自寻死路？我有什么好处？没有吧？反正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这种无礼的要求的。”
万利提起一口气想要再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劝劝，一只手却忽然按在了他肩膀上。
同时，一个清润如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阿云，答应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