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晚到了，才发现饭菜早就已经摆好了，还要比以往再丰盛些。她走到江淮景的位置后，刚要斟酒，才发现这些早已有人做好。她很快就发现桌旁已然安置了两张凳子，还摆了两副碗筷。
延晚便装糊涂，站在旁边。江淮景悠哉游哉地踏进屋里，像是料到了她会这副情景，走到她身前，道，“坐下吧。”
延晚没有动，江淮景道，“你要耽误我吃饭？”
延晚还是屈服了，悻悻地在他身旁坐下，江淮景勉强地笑了一下，说，“吃吧。”
延晚看他执意如此，便也无话可说，执筷夹菜。延晚吃得慢，江淮景吃的更慢，两人都只夹近旁的那两样菜，气氛也压抑得很。第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两人都有些局促不安。
江淮景最终打破了宁静，他唤道，“延晚，”
延晚看向他，“公子。”
“今日找你来，”江淮景犹豫了一下口中的措辞，“是想跟你吩咐些事。”
“是，公子。”
“你以后，”江淮景说道，“就不必在书房陪着我了，看你无精打采地翻书，我也难受得很。你喜好什么，想做些什么，可否告诉我？”
延晚听着，这才慢慢反应过来。江淮景没有什么心思，这些天的反常，只能证明一点，他可能是想弥补先前对自己做出的伤害，或者。延晚瞧了他一眼，眼前人正低着头，焦虑不安地等自己的答复。
或者是因为愧疚。延晚想到。
可是自己不会再原谅他了。延晚在心中笑道，她现在身上还带着一月一解的剧毒。还有那些没痊愈的伤，和惨痛的记忆。江淮景还不起，他永远也还不起。
“我没什么想做的，”她冷冷地说，“奴婢愿意帮公子磨墨，陪公子读书。”
“延晚，”江淮景打断她，“我想问，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沉默。延晚放下筷子，眼神放空着。
江淮景早就料到会是这副情景。可他也没想到是这么清冷，就像两个人毫无瓜葛一般，延晚只是回答他该答的，还有他逼迫了半天，才勉强编出来敷衍他的那些话。他感觉很冷，光是看着她。
但他还是木着嗓子，将话说完了，“从明日起，你是延晚，不是我江府上的奴仆。我给你下了毒，所以你走不了，可我无从命令吩咐你。你如今有了新的屋子住，想做些什么，便去做吧。”说罢他起身，绕开桌子，慢慢往门外走去。
往后数日，延晚果真没来。
江淮景一人在书房里待着，感到心中空落落的。虽然他已然这样冷冷清清地度过了二十四个年头，可还从未感受到此般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看着身侧的位置。那是延晚不久前做过的，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余温。江淮景呆呆地望着，仿佛还能看到她翻卷浅笑的样子。
可是不能自私。他想到。你想要日日夜夜能见到的人，现在不情愿见到你。你对她这么坏，如今不是对她好就能弥补过来的。他或许要给她多一些的空间，多一些的自由，或许。
江淮景颤抖地说出那个想法。
“或许，你就愿意留在我身边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笑道，“也是，解药在我手上。你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都要留下的。”
延晚将自己的屋子布置了一番。府上的人，经过先前夫人中毒的事，怕是都知道了她。江淮景对她细心照料，也早就在府上传遍了。流言蜚语渐渐多了起来，可是大家却对她更加毕恭毕敬起来，也因为不知道江公子同她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
如今她住在此处，江淮景还吩咐了一个小侍女照顾她的日常起居。现在她伤渐渐地好起来了，腿脚也利索了，许多事情都不用她来做了，便经常遣她去休息。小侍女也贪玩，见延晚脾气也好，便越发嚣张起来，常常不见人影，延晚也是不恼。
托江淮景的福，她屋中的书和画册渐渐多了起来，不止这些画卷，还有江淮景天天送来这么多的，对她来说乱七八糟的东西。首饰她是一眼都未看过，都放在盒子里，什么项链也是一样，孤零零地待在属于他们的盒子里。
除了那支梨花簪子，延晚捧在手心里。
这是她唯一一样愿意戴上的首饰。她还记得那日下午，日光刺眼，萧原转头对她笑着。如果是那样，她愿意让时间静止。只剩下萧原漂亮的眼睛，望着自己。
这样一想，自己来到楚国，也不是那样惨。起码认识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平日对所有人都温和客气的萧原，破规矩领自己去书画院买字帖的萧原，她受委屈时，与江淮景据理力争的萧原。
谢谢你，萧二公子。她捏着簪子，在手心不断摩挲着。
虽然不知你何时再来，可是每一次与你的重逢，我都很开心。
萧公子像是知道她的诉求，次日便到府上来看她。延晚正在静静地翻着画轴，他推开门悄悄走进来，立在她身后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是倦了，放下卷轴。再过了一会儿，她撑着头，懒洋洋地眯起了眼。
延晚撑着睡着了。萧原慢慢绕道她身前，静静地端详着她的面容。
这些日子，江淮景似乎是不再需要她了。这样也好，她旧伤尚未痊愈，多休息休息也是好的。只是他心疼，要是延晚愿意，现在他就想带她走。
只是，若是她不愿意呢？
萧原望着她，女子的脸清冷如宁静的湖，从温柔的眼睛，到高耸的鼻梁，再到柔软的唇。她像是梦见了什么，忽然傻傻地笑起来。
萧原望着她，也痴痴地笑。
他情不自禁地，慢慢吻上那唇。
很安静，只有耳畔的风声。延晚睁大眼，望着萧原紧闭着的眼，和长长的睫毛。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只有两人局促的呼吸声。
是延晚将他推开的，她手足无措地起身，慌乱地低着头，“萧，萧公子。”
萧原打断她的话，“不要再叫我萧公子了，”说着认真地看着延晚，“我都向下人打听了，江淮景给了你自由，你也不用再做丫鬟了，在江府，你就是客。那延晚，”他将她的肩膀扶住，“你自由了对不对，你不属于江府，不属于江淮景，你，”
“萧公子，我，”延晚刚要解释，萧原继续说道，“延晚，不要再公子公子地叫了，叫我萧原吧，好不好？”
延晚迟疑了一下，对上他的眼睛，“好，萧原。”
萧原笑着，“好，好。”说着，慢慢地将她拥在怀中，“延晚，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喜欢你。是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我就被你吸引了。你那么恬静，又那么隐忍，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只得将疑惑都埋藏在心底。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想多了解你一些，于是找买字帖的契机将你约出来。我这才发现，江府的你，给江淮景端茶倒水的你，和走在我身侧的你，完全不同。在我身侧，你开心地笑着，同我讲些好玩的事，你没有拒绝我那些繁复的问题，你说我给你选的簪子好看。延晚，那时我已经魂牵梦绕了。
“我晚上睡不着觉，不断地翻来覆去，想着我们之间那短短的几面。我想着你在书画院赏画的那个午后，光打在你轻薄的衣衫上，美的好像一幅画。
“后来，好久好久，都再见不到你。我派人找过好多回，江府的人说你逃了。江府上下都在抓你，他们在你的屋间搜到了什么证据。我不信，我去找江淮景理论，可他的性子那样强硬，他根本不在意，也不愿意听我的话，延晚你知道吗，”
“当时的我，是多么无助，我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能让他们放了你。我保护不了你，我抓不到真正的凶手，我也救不出你。那些可怕的夜晚，我常常梦到你被人鞭打，那些鞭子，就像是抽打在我的身上。
“好在，你大难不死。你又是一个好端端的延晚，如今在我怀里，不会再遭受奸人的迫害。你也不再是江府上的丫鬟了，所以延晚，
“你愿意跟我走吗？”
延晚被他抱在怀中，听完这些话。萧原不再发话时，她慢慢地，想要将身体从他怀中抽出来，却被他圈住，“延晚，你就回我，愿，还是不愿？”
萧原问得很急切。
却听得怀里的人低低地说，“不愿。”
萧原低头看向她，“为什么，延晚，”他离她的脸很近，“你在这里过得并不好，江淮景那样对待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愿跟我走？”
就是因为你太美好，延晚闭上眼，心痛地想到。江淮景和你却不是一路人，他城府极深，阴险又果断，他不像你。倘若他知道了我与你私奔，他会怎样报复你，又用怎样的手段对你？我被他下毒的事，你一定也无从知晓。我这个月末，还要再向他低声下气地去求解药。
萧原，你如果知道了这些，还会和他是朋友吗？
她低低地说，“我们相见恨晚，可我没法跟你走。”
萧原看着她，手收得更紧，“延晚，为什么？”
“但我答应你，日后愿意同你一起”怀中女子抬起头看着他，“你若不弃，我定不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