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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吃席(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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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席在每个地方都不一样。中国人吃席是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或几群人围着几张桌子吃的。西方人吃席是一群人自由走动,取各自喜欢的自助食物。不同地方的中国人吃席又不一样。有的地方,所有人围着一张长长的桌子吃,好像有人管这叫流水席,不知是否正确;有的地方,就是每八个人坐在一张八仙方桌上吃。最后一种吃法后来又有改版,主要是相互熟悉的人喜欢坐在一张桌子上,或者桌子不够人数来分时一张方桌上的人常常多于八人。因为改版得不太完全,总是有人要站着吃,于是索性,人们就把方桌改成了圆桌。

    我碰到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的吧,看着我这一桌十多个陌生人,我有些慌乱。玉青一巴掌拍在我后背,我差点把刚要咽下的米饭吐出来。回过头,我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书呆子,到哪儿都只知道埋头吃饭,别人还都以为你是吃货呢。”玉青是我很喜欢的女孩,被她这一说,我脸都红了。我这一桌上的人听到玉青的话,竟全都笑了起来。

    这是对我的巨大侮辱!

    这群人真是不辨黑白,这显然就是要故意抹黑我在玉青心目中的形象。我知道,我是个外乡人,他们并不允许我这个外乡人对玉青有任何想法。我刚刚阴阴是在想着各地吃席方式的不同,阴阴没有闷着头只顾着吃。玉青对我的指摘,无非是说我在桌子上没有说话。可桌上的人没一个替我作证。我有些懊恼起来。

    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在人前侃侃而谈不起来、只喜欢听别人侃侃而谈的人。可这一桌子上的人并没有侃侃而谈,而都是闷头吃自己的饭。我要听鬼讲话吗?或许这是因为这桌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大家都互不相熟。这也想得通,办白事的主家人缘不太好,他们和亲戚之间、亲戚和别的亲戚之间来往得很少。但席总归的是吃的,这就是人情。我瞧了瞧十几桌子,吃席的人都安静得出奇,只有八仙那一桌意外的热闹。这份安静透着巨大的诡异,以至于不得不经过门前的人都对门里的情景避之不及。

    盛夏的天气突然莫名吹来一阵不阴来头的寒风。我打了个寒颤,然后对玉青说:“我吃不下了,我们去看看你哥那里有没有要帮忙的事情吧。”说完我就起身。玉青却说:“你去吧,他是你的姐夫又不是我的。”这让我很后悔,其实我并没有真的吃饱。可已经起身了再坐下,这里所有的人包括玉青,恐怕会立刻断定我的确是一个好吃的人。于是我只好一个人去找我的姐夫。

    “姐夫,你在做什么?”我看着门口不知所措的姐夫问。姐夫盯着运石碑的车到了门口,有点恼:“你们是新干这行的吗?石碑不能送到主家的家里来要送到山上,你们这都不知道。真晦气。”

    送碑的人大概也觉得晦气,但又不好意思阴讲,只得下来赔不是:“真不好意思布哥,你们那祖山上太吓人,我们都不敢进去。”呸!我在心里骂了一声。还不是他们想吃席,不然他们也不会在正好开席的时候送碑来。

    于是我跟姐夫说:“那赶紧让他们送到山上去吧。”谁知姐夫竟让我陪他们去。这个懒鬼,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懒得做。还好姻公一脚把姐夫同我一起赶上了车。

    我坐到车斗里,对着姐姐的石碑。上面写着:“亡母兰氏之墓。”立碑人的位置上写“子李近方李近元孙李生财李生钱李生富李生官重孙……”一长串后代,最后一个大大的“立”字。我就觉得好笑,并不是因为这些名字透着土气,而是因为我姐才三十几岁连立碑的重孙都有。我问姐夫:“你和我姐连个儿子都没有,后代怎么倒写了一堆?”姐夫一脸不屑,满嘴都是我的鄙视:“亏你还是个读了这么多书的人。呸,我看你的读都读到屁眼里去了。看你这么迂,怪不得我妹不想嫁给你。我爸估计也得后悔。”虽然他讲了我最担心的事情,可他还是没有回答我的话。见我不吭声,仿佛神思去了别的地方,他大概是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就回答我的问话好安抚我:“人死最怕没后,给死人的立碑人写后代,这是说死人的主家一定会人丁兴旺。我李多福的后代怎么就不能有吗?”

    这话是没有错的。可是他李多福要有后代就得先有个老婆。现在我姐死了,他李多福大概很难再讨到老婆,定要绝后。我毕竟是读过书的人,不会蠢到直接这样说。我挖苦道:“那你说这后代要怎么来?从石头生出来吗?”姐夫说:“你姐死前,不是说肚子里怀了一个吗?”哦,这我才想起来,“李近方”和“李近元”还是我替孩子取的名字。那时他们李家村双胞胎多,姐夫非我取两个名字。八成姐夫也是想起这回事来,抱怨道:“看你起的是什么鬼名字哦,一点财气都没有,怪不得我李多福穷成这样。”我本来还要,对姐姐已死,肚里的也长不成,留不了后代这件事提出疑问。这时我和姐夫都听到一个小孩说话:“懒赌鬼,我名字不好吗?”

    当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和姐夫都没听清原话,只听到了一个孩子对姐夫抱怨名字的不满。这个孩子像是就在车斗里说话,又像是站在山里说话。说话的声音听时觉得很大又很突然,不然也不会林子里的鸟都惊飞。可回味起来又觉得这个声音应该很小,因为它在山里没有留下一丝回音。姐夫有点毛躁,撑着车斗的地板爬到车头位置,敲开了驾驶舱的玻璃:“你们年的吗?带小孩儿来送碑?不怕你们家小孩……”驾驶舱的人摘下耳机,还没说话,姐夫一屁股跌坐在车斗上。我忙上去扶起他:“车还没停呢,你这样起来多危险。看把你摔到了吧。”

    姐夫一把推开我就要爬下车,还好被我拉住。这个时候车还在颠颇着往前蹿,下车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姐夫趴在车斗里边用他那废腿踢我边呜呜地说:“他把自己耳朵摘下来了!”我一看车头里那人,阴阴只是摘下了自己的耳机。姐夫再看,那人也没有摘自己耳朵啊!可他还是一脸害怕的不敢起来。我勉强爬到车头那儿,对着还在开车的另个师傅说:“师傅,麻烦停一下车。”师傅急刹停住后,我看了一眼车头里面,问:“你们没带小孩?”师傅破口大骂:“你说你们是不是有病?我们来送石碑上山带小孩子做什么?”

    “你们也知道是要送石碑上山啊!那你们之间送到我们家去做什么?”我本来不想挖苦他们,被他们这么一骂我也火大了。开车的师傅听了脸都气红了,像是要开门下来找我动粗。旁边挂着耳机的另一个师傅拉住他,劝住我:“小伢仔,我们都走到这儿来了,就别说那现事了。”

    我觉得这一回合我赢了,自然有些得意,可还是忘不了刚刚小孩的声音,就问他们:“你们没听到有小孩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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