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到十一点多,邵清才开始往回走。
开的共享单车轮子有点儿问题,转一圈响一声。他是走小路回去的,幽静的胡同里光听车轮子嘎吱嘎吱的响声了。
邵清怕把楼里的人吵醒,又扒着窗框骂人,他把车停在路边。
前面墙头挂了一盏灯,底下已经积了一层昆虫尸体。
邵清带了口罩和棒球帽,从夜幕中远看辨认不清。
他的影子被那灯缩短又拉长,就在灯消失在身后的一瞬间,他浑身僵了一下。
有人。
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有。
也许是光影瞬间的变化,或者簌簌的响动,邵清每次有这种被盯着的感觉的时候肯定没错。
他没回头,若无其事往前走。
走出这条胡同就到了,实在不行还能叫王慧霞在按摩店干活的那几个朋友。
那些都是四五十的人了……邵清还是更愿意自己解决。
再往前走走,他隐约看见住的那栋楼低下站了个人,女的,裹着纯黑的衣服。大热天捂得像个粽子。
这女的站在他窗户正下方,抱着胳膊像在等人。
邵清只希望不是等他。
他呼口气脚步慢下来,掏出电话贴在耳边:“喂?好……我找找……”
邵清褪下半边肩带,把书包甩到身前,掏出夹层里的□□。
那边刀没开刃,从小学开始就随身带着。
这楼里有人养鸡,不知道哪家的鸡被惊动了,拍了两下翅膀。
邵清往后退两步,忽然转身加快步伐,冲进刚才鸡叫的那个墙角,揪住那人前襟哐当砸在墙上,抬膝盖就要往上顶。
“哎操!我!”那人喊了一半戛然而止。
在他喊到“操”的时候邵清就认出来是祁灼了。但膝盖已经随着惯性撞到他肋骨上了。
邵清赶在最后收了力度……显然没收多少。
祁灼被顶得半天屏着呼吸说不出话,最后捂着肋骨弯腰说:“……我他妈,能还手吗?”
邵清也没想到个倒霉玩意儿跟了一路,皱眉看着他:“肉疼还是骨头疼?”
“皮疼。”祁灼直起腰,撩起衣服低头看,“你撞我拉锁上了。”
灯光很暗,但他皮肤还挺白,能看见上面一道血痕……
邵清把刀放回口袋,给他拿了张纸:“骨头疼吗?”
“好像还行。”祁灼拿纸在伤口上按了两下。
“你跟着干什么?”邵清问。骨头没砸出问题就行。
“看你能不能被那些街溜子打残了呗。”祁灼把纸对折接着擦。
“你准备和我一起残?”邵清说,现在谁残了显而易见。
“屁,我报警。”祁灼说。
这句之后,谁都没说话,旁边那个鸡棚里四五只鸡一块儿扑棱翅膀。
“挺晚了,你回去吧。”邵清说。
祁灼撩着衣服边擦边往外走:“嗯,行,我看你上楼。”
走到有光的地方,邵清才看见他手里一张面巾纸都快全红了,而且是两条道子,之前血太多所以以为是一条了。
邵清把眼镜戴上,才看清楚那两道划得挺深的:“来我家上个药吧。”
“又不赶我了?”祁灼抬头看他一眼。
看那俩口子一直冒血,邵清问:“怎么两条?”
祁灼在外套口袋里掏了掏,捏出来一个金属片:“团徽。”
这玩意儿是圆的,只有红旗的旗杆突出来一个尖,应该是划进肉里了。小的金属物件划得肯定比拉链深。
邵清往墙边上看,那个黑粽子女人还在。
只一眼,目光就对上了,黑粽子直勾勾看着他。
她看着年纪不大,妆很浓,尤其是眼妆,像贴了双份假睫毛……好像还怀着孕。
邵清觉得她脸熟,但是脸熟的人多去了,他哪知道在哪见过。
他收回目光,手一直搭在兜里的□□上。
祁灼大概也注意到有个人在往这边看了,乖乖闭嘴。
不得不说黑粽子跟踪的能力还没祁灼出色。
上楼的时候祁灼也知道后面有人跟着,拧眉看着邵清。
邵清对视回去,摇摇头。
眼熟但是不认识,一个孕妇能怎么样呢。
果然,门上和边上的墙全是红油漆,都干透了,一片姹紫嫣红。
也许李军强觉得他们收租那一套在哪都管用。
邵清无声地叹了口气。
祁灼轻轻说了句:“够缺德的……”
在全红的油漆衬托下,一点儿没染上颜色的锁很显眼。
锁是新的,被人换过了。
一道女声从楼下传来:“锁换了。”
紧接着一串钥匙被抛上来,祁灼刚好站在靠近楼梯的地方,赶紧接住了。
说是一串,就是一把钥匙系了个小猪钥匙扣。
黑粽子站在楼梯下面:“之前那个锁孔被油漆堵上了。”
邵清往下看着。
这人粉底液涂得很厚,楼道昏暗的冷色光下像女鬼。
“看他妈什么呢?”女孩脾气不知道怎么冲起来了,三两下摘了口罩和帽子,拢了把刘海,“你瞎啊。”
这次邵清能确定,她是在深海网吧打过工的,进货和卫生一类的杂活。
叫什么来着?王慧霞一直叫她“响儿”,姓什么……好像有谐音。
女孩怒气冲冲的往这边瞪,邵清终于灵光一现似的想出来了:“李响?”
“啊。”她答应一声,“真不认识还是装的啊?”
“忘了。”邵清说。
“钥匙就一把,明儿去老王头那再打一把,丢了别找我。”李响没计较,边说边戴上口罩帽子,揣着兜离开。
等她走了,祁灼没说什么,捏着那个小猪挂件把钥匙递过来。
邵清拿钥匙开了门,先把大灯开了。
视野瞬间敞亮了,刚才的压抑感削减大半。
“换这个。”邵清摘了帽子和口罩,从柜子里扔出双拖鞋。
“谢谢。”祁灼也不解鞋带,左脚踩右脚跟就把鞋脱了。
屋里称不上整洁,邵清没有每天整理屋子的习惯,被褥是平整的,但是椅背上连挂了两件校服一条裤子。
“衣服放哪啊?”祁灼把校服外套脱了。
邵清蹲在柜子前面找药箱:“搭椅背上。”
“我再搭你猜这椅子能不能倒……”祁灼拿手指挑了挑那摞衣服,“坐这儿跟衣服玩跷跷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