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收拾东西的手一怔，神色暗淡，声音低低的，低的许诺几乎听不清，“我父母也离婚了。”
许诺还沉浸在小小的感慨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凌晨的话，半晌才明白凌晨说了什么，猛的一起立，腰间撞到了桌子，顿时疼得呲牙咧嘴，说不出话。
凌晨忙扶着她坐下，看了下许诺腰，还好，没受什么伤。
许诺却顾不得疼，抓着凌晨的手不放，“你刚才说什么，叔叔阿姨他们……”
许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期盼的看着凌晨，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嗯。”凌晨慢慢松开许诺手，淡淡的应道，却又被许诺一把抓住，“怎么回事，他们的感情不是很好吗？”许诺还是不敢相信。
凌晨苦涩的笑了笑，“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他们关系不好了，但为了我一直在演戏。”
凌晨想了想，继续说道，“小时候你经常说羡慕我，说我们家开公司有钱，可以买好多好吃的和玩具，可你知不知道我更羡慕你。”
凌晨顿了顿，继续说道，“爸爸工作也越来越忙，回家也越来越晚，妈妈也开始疑神疑鬼。刚开始爸爸还会哄着她，慢慢的，就懒得解释，回家的更晚了。”
凌晨闭上眼，似乎在回忆，许诺就静静的陪着，不去打扰。
半分钟后，凌晨睁开眼，继续平淡的讲述，“有天晚上，我都睡了，却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吵醒，我一看时间都凌晨两点了。那是我第一次看他们吵的那么凶，我当时真的很害怕，我怕自己再也没爸爸妈妈了。”
凌晨抬起头，看着许诺，苦涩一笑，“诺诺，你知道吗，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许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却能够深刻体会凌晨的感受，那年妈妈的离开，她何曾不是如此的害怕。
那年许诺九岁，小学三年级。
2004年10月29日，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日子。
这天下午，许诺向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讲，教室门突然被打开，出现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
这个女人许诺自然是认识的，正是逢年过节都会拜访的奶奶。
只见奶奶神色匆匆的把语文老师叫出教室说了几句话，老师就回来示意许诺出来。
“奶奶，你怎么过来了？”许诺好奇的问道，此刻的她并不知道要是上着课突然被叫回家意味着什么。
对于许诺的问话，张爱梅像没听到似的，拉着许诺的手自顾往前走。
“奶奶，发生什么事了？”
许诺很不解，奋力挣脱掉张爱梅紧抓的手。
张爱梅微微一愣，终于停下急匆匆的脚步，“诺诺，你妈妈她…”
话没说完就已泣不成声。
一种不安感涌上心头，“我妈妈她…她怎么了？奶奶你快说啊。”
“你妈妈她…她出意外了，擦窗户的时候从楼上掉下去，现在在医院里抢救…”
后面说了什么许诺已经听不到了，只觉得脑袋嗡嗡，眼睛模糊，呆立在原地。
“诺诺，你要有心理准备，恐怕凶多吉少”，张爱梅顾自伤心的说着，全然没注意到失神的许诺。
不知道失神了多久，没等张爱梅反应过来，许诺已经闯红灯冲过马路。
幸好下午三点的马路上没多少车辆，只留下一个惊魂未定的司机，反应过来后骂骂咧咧的开走了他的黑色本田。
终究，许诺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其实这样也好，你不用为我难过。”凌晨微笑着说道，将许诺的思绪拉回，他还以为许诺为自己的事伤神。
凌晨摸了摸许诺头发，“以前我总是自欺欺人，觉得只要我假装不知道，爸爸妈妈就永远不会分开，说不定哪天就和好了呢。”凌晨笑了笑，“没想到这天还是来了，当他们和我说时，我反而轻松了，终于不用每天回到家都那么压抑了。”
许诺什么也不说了，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突然伸手抱住凌晨。
凌晨身体一杵，他们已经多少年没有拥抱过了啊。
还记得自己当初刚上小学不久，许诺来家里蹦蹦跳跳的伸手要抱他，却被他一把拒绝。
额，他还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是这么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你以后不能再抱我了知道吗？
说的是那么义正言辞，惹得大人哄堂大笑，也惹得许诺气得和他绝交了好几天。
多么久违的感觉，凌晨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留恋，居然有一种想把许诺紧紧抱在怀里的冲动。可是…
终于，凌晨下定决定，缓缓开口，“诺诺，过几天我就要走了，要离开这里了。”
告别的话终于说出口。
“我爸妈离婚了，我得跟着妈妈回老家了。”
“诺诺，以后我不能保护你了，你要自己保护自己。”
“诺诺，以后你会认识很多新的朋友。”
“诺诺…”
“够了，别再说了”，许诺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不是答应过我会永远陪我。妈妈离开我了，现在你也要离开我，你们都是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许诺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只记得和凌晨大吵一架夺门而出，更准确的说是她一个人歇斯底里的发泄后绝望离去。
十字路口人来人往，喧嚣不止。许诺却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人，如此的安静，安静得到处都充斥着凌晨道歉的声音，那么愧疚，那么无力。
搬家那天，凌志云默默的帮王芳和凌晨把行李搬上车，一路无话。
或许，两人之间是有不舍的，只是太多的猜疑和争吵，再也回不去从前。
货车缓缓的向农村开去，母子二人看着窗外的风景，想着彼此的心事。
许诺还是没来送别。
自从上次许诺离开后，就再也没来找过他。就算他去找她，也被拒之门外。
她真的生气了。凌晨苦涩的想着。
他们终究过了前一秒吵架发誓说再也不和你玩下一秒就和好的年纪了。
许天海看着呆坐在沙发上的女儿，语重心长的说道，“凌晨和他妈妈离开并不是他的错。诺诺，你若因此责怪他，对他太不公平了。”
“我知道。”许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抬头看着许天海，“爸爸，你还记得妈妈离开那天吗？”
许天海身体一怔，他怎么可能忘记呢，即使过了四年，那天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彼时的他正在厂里上班，突然组长神情严肃的过来通知他不用上班了快回家看看。当时的他没有手机，家里肯定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才会打电话到厂里。当他赶到家时，眼睁睁的看着浑身是血的妻子被抬上担架，推上救护车，送进手术室。许天海忘了在手术室门口等待了多久，却等来医生一声节哀，一块冰冷的白布盖住妻子，从头到脚。
许诺忍不住小声哭起来，“爸爸，你知道吗，当医生推妈妈出来时，我整个人天都塌了，我们中午还一起吃饭呢，她怎么就离开我们了呢？”
许诺抹了抹眼泪，挤出一丝笑容，“爸爸，其实刚才我有去送凌晨，就站在那个街转角，可是凌晨没有看到，他还一直回头看我们小区呢，他真傻。”
许诺真的笑出来了，只是笑容一瞬即逝，“爸爸，我害怕，他会不会像妈妈一样永远离开我了？”
许天海知道女儿担心什么，笑着摸了摸女儿头，“傻孩子，凌晨怎么会和妈妈一样呢。他只是暂时离开这里，你们以后还可以再见的，说不定他明年暑假就来找你玩了。”
“真的吗？”许诺终于开心的笑了，仿佛看到了明年夏天，两人重逢的情景。
只是，期待的重逢迟迟没有到来，两人的联系也越来越少。从每日的电话到几天，到好几个月，直到最后只剩下逢年过节客套的问候。
许诺收拾着要带去大学的生活用品，翻看以前的相册，基本全是自己的照片，还有零星几张全家照，许诺不由地微笑，目光停留在一张照片上。
那是凌晨父母结婚十周年拍的全家照。
当许时诺知道凌晨他们要去拍照后，非闹着要跟着一起拍，许天海和陈玉兰不同意，她就跑去求凌志云和王芳，没想到王芳欣然同意，带着她一起拍了一张。
那时真好啊，妈妈还在，叔叔阿姨没有离婚，可以每天和凌晨一起玩耍。
只是现在……
许诺想到凌晨，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想到过他了。距离上次联系还是两年前，就连搬了新家都没有和他说。
原来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
还记得刚分开时，还以为自己会伤心一辈子，可渐渐的，自己有了新朋友，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写作业，一起玩游戏逛街，做着以前和凌晨一起做过的事。繁重的学业，全新的朋友，慢慢代替了曾经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少年。
许诺合上相册，环顾自己房间。
三年前小区拆迁，家里住上了新房子。明天自己就要离开这，去另一座城市学习生活了。
许诺觉得应该通知下凌晨，拿起电话按下那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却在按下最后一个号码时“啪”的一声把话筒放下。
还是算了吧，说不定他早已把自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