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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群中看到那双眼(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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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麦囤这辈子干得最牛气的事儿,是先后打了五个灵幡,扛了五杆大旗。这个壮举在中原三省十八县无人能及。据考证,从刘邦建立大汉朝以来几百年间也没有人赶上或超越,包括历任朝廷皇帝。

    村长马赶明始终不服气,为超过刘麦囤打幡的次数,和堂兄弟亲老表挣打幡多次打闹,还上了法院审判庭,他叔他婶子他舅他舅妈的打幡权力最终没有挣到手,到死也只扛了爹娘两杆灵幡。

    村里另一个能人侯春生倒是打了四杆灵旗,他爹娘和他无后的三大爷三大娘。不过,他始终没有超过刘麦囤,死的时候还在嘴里嘟囔,有点不服气。儿子马琉璃调侃说:“你要真是不甘心,爬起来打自己的幡。”侯春生当即气绝身亡。

    在兰封县,父母亡故出殡发丧,家中长子打幡,次子扶棺,其他子孙披麻戴孝哭丧壮威。打幡儿人如立储选太子,长幼有序。长子不在,打幡儿人就是长孙。如果不是长子长孙,也没机会过继给无子嗣的叔叔大伯,铁定一辈子打不了一次灵幡,扛不上一杆大旗。

    刘麦囤一辈子居然扛了五杆大旗,干了绝大多数国人干不成的事儿,他有吹牛的资格和底气。“侯家马家上一辈子没有比刘家强,这一辈儿依然让他们两家高攀不起。”

    一条幡儿就是一个人一辈子的终止符,一杆旗就是人生完结的感叹号,五杆大旗上尽是说不完的沧桑巨变,道不尽的家国情仇,他把刘家百年苦难史全部送进坟墓。

    刘麦囤如此不凡,得益于他有一个武功盖世英雄无敌的老子,名叫刘汉山。

    他扛的第一杆大旗是他亲娘樊玲珑。那是一个十月深秋,树上不断飘落鸟屎黄的枯叶,天上下着干蒸桑拿浴一样的雾雨。灵车前只有一个披麻戴孝的孝子,还是被人抱着刚断奶的黄牙小儿刘麦囤。亲人亡故,后辈子孙一定要哭丧。特别是出殡起灵,听不到子孙的哭声,亡人灵魂过不去奈何桥,进不了阎王殿,人生所有的功过是非无法清算,不能投胎转世,只能做世间游荡的冤魂。

    棺材抬上马车,罩上花花绿绿的祭罩。担任祭祀客的陈石头扯着狼嚎叫的嗓门,让大家禁声。所有人屏着呼吸,只等孝子开哭,便驱车上路。

    刘麦囤头上系着六尺六寸长的孝布,腰间缠着一丈二尺长的麻绳,身上穿着粗布孝衣。幡儿杆是柳棍,拇指粗细,长九尺九寸。幡儿是素幡儿,白纸剪成。桶株型,宽七寸、长四尺六寸。左右飘带上写着一行篆字:一炉宝香通天去;五方童子引魂来。中间篆书:世故显妣刘门樊氏玲珑之引魂幡儿。

    两岁多的孩子对人死没有知觉和痛点,刘麦囤一直在二叔的怀里左右摇身,皮得让人厌烦。看着头顶随风飘曳的白幡儿,感到稀奇好玩,咯咯地笑着去抓去撕。刘汉水心里难受,很生气,用手拍打刘麦囤地屁股,怒喝道:“哭啊,你快哭。你娘死了,以后你就是没娘的孩子了。”

    挨打的刘麦囤没哭,而是怒冲冲的去抓二叔的脸。刘汉水又在他屁股上猛拍两下,更加生气地刘麦囤又伸出小手去拧刘汉水的嘴唇和耳朵。

    刘汉俊恶狠狠地跑了过来,在刘麦囤白嫩嫩的屁股上咬牙切齿的拧了一把,瞬间紫了一片,疼的刘麦囤扬脖嚎叫:“娘,三叔打我。”

    这一声娘叫得两边众人热泪直流,包括从没有流过泪的刘汉山。我大爷每次对我说这事儿,眼里总含着泪水,那是一辈子的疼。他从小调皮捣蛋,没少挨三个叔的揍。每次挨打,都记恨三叔四叔欺负他是个没娘的孩子,发誓长大后一定痛揍他们。只有这一次挨打,他感激三叔。

    “他让我哭了一声娘,娘一定听得到。错过这个机会,这一辈子再也叫不应娘了。”

    樊玲珑的婆婆,我的老奶刘曹氏一手掂着菜刀,一手攥着一根麻绳走出院门,她要断樊玲珑的后路。人死了是阴阳两世,当了鬼不能再回家,这是当地的风俗,也是出殡的重要仪式。这事儿一般是长媳做的,此时我妈还在天上数星星,四年后才出生。儿媳妇指望不上,只能劳驾我的老奶亲力亲为代办了。

    听到孙子的嚎叫,踮着小脚跑出院门,疯了一样在棺材上砍上一刀,边砍边骂:“你这个死女人,短命鬼,年纪轻轻不学好,偷奸耍滑躲清闲,你把一个吃奶的孩子撇下来,自己闭眼一了百了,孩子叫谁给你看,叫谁给你养。”

    侯家老大侯印和老三侯宽抓住了刘曹氏的手,按住了砍棺材的刀:“二婶,你别在这添乱了,该干啥干啥去,让兄弟媳妇早点入土为安。”

    刘曹氏只得蹲在院门口,一边用刀剁麻绳,一边念叨:“一刀轻,一刀沉,一刀剁开阴阳门。出门就去阎王殿,不再是俺刘家人。不是刘家人,别回刘家门,哪里得发哪安身,再敢回家吓唬人,叫你永世不翻身。”

    执事客陈石头高喊:“各位亲朋好友,远亲近邻,孝子贤孙,厨子账房,吹响的,帮忙的,坐着的站着的都有了,刘门樊氏要南巡西游,去天宫乐园,起驾上路喽。”

    保长马高腿既是白事的账房先生,也是吹响器的陪客,手里掂着布袋,手里拿着大刀牌纸烟,不停地让烟给路边的看客。嘴里吆喝吹响器的几个人:“几个老师儿,吃饱喝足了,别屌偷奸耍滑,拿出点真本事扬扬名。先来一段《秦雪梅吊孝》。”

    刘汉水抱着侄子刘麦囤摔了老盆,撒了麸钱。灵车启动。

    刘麦囤抱着刘汉水的脖子,奶声奶气的嚎叫:“娘,快来,我饿。”

    后面是刘曹氏得哭骂:“刘汉山,你个鳖孙,不听恁娘的话,非要娶这个狐狸精,短命鬼,报应,报应。”

    刘汉山扭头对他两个妹妹喝道:“把咱娘弄回家,别在这里添乱。”

    此时的刘汉山,站在大门外,心里说不出有多少味道,反正哪个味道都不好受,一团蚯蚓似的四处涌动。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只有硬生生憋着,挺着。

    一

    五月的中原天暖地湿,草长莺飞,抓把种子扔进土里就能发芽开花。那些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像五月的土壤,期待着有那么一颗美好的种子飞进内心深处,滋生醉人的爱情。

    在一个暖阳拂面的上午,新任保长马高腿组织村里男劳力整粮场。场是村里公用的,各家各户从麦收碾麦子,到秋收晒玉米花生,谁家有红白喜事,唱戏听坠子都在这里。场的地面用黄河胶泥夯实的,平整光滑结实,只是经过冬天雨雪浸淫,车碾人走牲口踩,坑坑洼洼不平,需要重新平整。

    豫东的男人们到一起,都会磨牙抬杠“骂大会”。当然,这种骂是开玩笑性质,也可以算是调侃,或者就是发泄对你的不满,只是尺度大一些。乡村的语言内涵丰富,不管你琢磨出什么味道,面上不能急,说完就完,不找后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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