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孝。”
在一片漆黑的世界中,郭嘉听到荀彧温柔的呼唤声及身上的香味。
“(是梦吧……)”
郭嘉闭着眼睛,认为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奉孝。”
不久,荀彧温柔的呼唤声再度传来。
“(……是梦吧?)”
郭嘉依然闭着眼睛,但渐渐取回理智,不禁怀疑不是梦。
“奉孝,太阳下山了,你趴着睡会着凉的。”
荀彧轻拍郭嘉的肩膀,希望唤醒郭嘉。
“……荀君?”
半梦半醒间的郭嘉稍微抬起头,扑面而来的是染上熏香的宽大袖口。
“是我。”
荀彧放下手,对郭嘉微笑。
仿佛会将人融化,让人自然而然依赖起来的温柔微笑,是专属于郭嘉的宠爱证明。
“……你怎么来了?”
郭嘉制止心脏狂跳的冲动,以略带冷漠的态度回应了荀彧。
“我听说你辞官返乡,前来拜访。”
荀彧维持完美的跪姿,表示对贤士的尊重。
“该不会又是阿义多嘴?”
郭嘉眯起眼睛,以手指伸入蓬松的发内,稍行梳理。
“我在路上有遇到他不错。”
荀彧拿出一个布包,从容地打开。
“……嗯?”
郭嘉望着荀彧的布包,似乎闻到了香味。
“这是花香玉酿,是我最喜欢的酒品。”
布包一开,便是一只做工精致的酒瓶。
花香玉酿是取鲜花酿制成酒,酒色微黄清澈,香气芬芳动人,入口清甜回甘,后劲却强烈易醉,是知名的烈酒。花香玉酿的酒瓶也不马虎,曲线秀气如少女之姿,瓶身雕刻的百花图如笔墨挥洒行云流水,酒瓶经光照射会有美丽的反射光芒,彷彿花朵上的露水,令人垂涎欲滴。
“这次的酒瓶与荀君一样美丽。”
郭嘉很少遇过看到酒不是先喝酒,而是欣赏酒瓶。
“请不要将我与它并列。”
荀彧为郭嘉斟酒,不忘更正郭嘉用词。
“喔,抱歉,应该说荀君比它更美丽。”
郭嘉取走酒杯,继续研究酒瓶。
“(应该画给姊姊参考。)”
花香玉酿是高贵的名酒,郭嘉仅闻其名,未见其实,既然有缘相逢,便想将其铭记于脑内。
郭嘉挥动手腕,带动手势,记录纹饰。
“……”
荀彧不解郭嘉的用意,但也没提出疑惑,静静品着酒。
“颍川大美人的传说,不仅袁公军爱听,就连曹公军也派人抄录,荀君真是魅力无法挡。”
郭嘉因酒香消除睡醒的不适,因酒烈而醒神,又回归一般的态度。
“我欲让传说仅止于此,永远维持美丽的神秘感。”
荀彧的眼睛微眯,显然深受传说困扰许久。
没有人会将“颍川大美人”联想为男人,但因荀彧熟悉颍川事务,不少幕僚、官员都会打听几句,他不胜其烦。
“嗯……”
郭嘉饮起酒,品味花香玉酿的滋味。
“……”
荀彧静观郭嘉,等候郭嘉的想法。
“(……还是甜酒滋味好。)”
郭嘉暗自品评美酒等级,仅能给予花香玉酿为中上等级。
“这壶玉酿,只有高雅的文士才能喝出个中滋味,因为它的味道淡得像水。”
郭嘉不顾虑荀彧的喜好,坦率发表的感言。
“我曾邀曹公、仲德与夏侯将军饮过玉酿,三人反应皆异。”
荀彧嘴角含笑,在以人品酒的基础下,窥知以酒品人的个中滋味。
“……喔?”
郭嘉托起腮,相当有兴趣。
“曹公赞美玉酿如天上之泉,甘甜清新;仲德略皱眉头,言玉酿虽佳,更喜醇厚旨酒;夏侯将军直接询问是水是酒,丝毫没有感受玉酿的后劲。”
荀彧归纳三人的想法后,发现郭嘉有与三人共同之处,却也不太一样。
“荀君的修养也充分体现玉酿该有的沉静。”
郭嘉亦以玉酿品评荀彧。
玉酿清香透彻,取君子之交淡如水,与君子如香草之喻,故得文士的青睐。
文士酌玉酿,是体悟玉酿的滋味呢,还是仅求君子之虚名呢?
“文士皆言玉酿脱俗,却在酒宴争得面红耳赤,不如市集畅饮浊酒的开怀小民。”
郭嘉笑了一声。
不少文士贪求君子之虚名,忘却玉酿之后竟多饮,或酩酊大醉,有失规矩,或昏昏欲睡,脑袋空白,皆无君子之雅德。
唯有如荀彧品酒而不被酒所御,姿态高雅而不违礼,甚至以酒品人,才是真正的君子。
“你想说袁公的幕僚没有接纳的雅量吗?”
荀彧从郭嘉之语,多少窥得郭嘉在袁绍军内的处境。
郭嘉不以高雅的文士自居,笑称喝不出玉酿的滋味,但荀彧观察他对酒瓶的欣赏与酌饮的姿态,得知他是品得出滋味的人物。
“谁知道呢~”
郭嘉俏皮眨了一眼,不正面回应。
“给你喝我私藏的酒~”
郭嘉起身,进入房间的深处,里面还有一扇暗门,可以通向往另一个阴暗的小室。
小室既暗又窄,郭嘉得弯下腰,与地板快要零距离接触,才拿出一瓶酒。
酒瓶外观朴素,有磨损的痕迹,是回收旧酒瓶再酿制。因为长期未擦拭表面,沾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郭嘉将酒瓶放在两人之间,吹掉瓶口处的灰尘,打开瓶口的包装,为荀彧斟酒。
斟酒时可见深褐酒水混着杂质,不饮自醺的酒气,让人立刻领会此酒之烈。
“喝吧~喝吧~虽然有杂质,但还不错啦。”
郭嘉将酒杯置于荀彧面前,鼓励荀彧饮下。
“嗯……”
荀彧迟疑了几秒。
只有私酿的酒才不滤杂质,这种酒出现在宴会上绝对是贻笑大方。
不过,荀彧嗅出沉稳的酒香,相信郭嘉的品酒眼光,啜饮了一口。
“……好烈。”
这是荀彧喝过最有个性的酒。他放下酒杯,眉头微皱,脸颊红润,尚在习惯酒味。
“这才是烈酒。”
郭嘉也为自己倒了一杯,痛快饮尽,完全不受后劲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