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丹鹤轻啧一声，了然地笑起来，“看吧，还说不喜欢，不喜欢你在意别人怎么说他？”
孟佩声瞬间就反应过来徐丹鹤是故意试探他的了，他无奈地摇摇头，“我现在对他……更多的是责任吧，以后的事情谁知道，走着看了。”
徐丹鹤盯着孟佩声看了半天，突然扬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等你什么时候真喜欢上了，补一顿喜酒怎么样？兄弟的份子钱没给出去我还是挺遗憾的。”
“你大可以现在补上。”
“这不行，你说你俩结婚都四年了，当不当正不正的没有由头啊。”
“我们刚刚同居。”
徐丹鹤竖起食指晃了晃，“同居不算，等你们什么时候真做过了那才叫同居呢。”
孟佩声笑笑，结束了垃圾话，徐丹鹤了解他，他有感情洁癖，上辈子韩晓追他，他也是逼着何厌之跟他离了婚、断得干净了才答应的。
这辈子，曾让他后悔的一切还没发生。
他曾经是喜欢过韩晓的，但感情这种东西根本经不起摧残，狂风暴雨落下来，早先时候再美的花也都被尽数打进了泥泞的土里，一点都捡不起来，甚至见了就厌恶。
再一想韩晓从头到尾对他都没感情，更感觉上辈子的自己是个傻子。
孟佩声不愿意再想韩晓，索性岔开了话题，“我记得你下个月要办个展，都准备好了？”
徐丹鹤配合地转开话头，“基本上都准备好了，就是差了一幅作品。”
“还有你搞不定的？”
徐丹鹤合了下眼，愁得不行，叹气道：“这回的主题是‘人世间’，我尽可能把涵盖面放宽些，不过挑来挑去还是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东西。”
孟佩声知道徐丹鹤擅长拍各种人物，又喜欢拍美人，而情绪的把握尤其精准到位，对着照片看哭的不是一个两个，“你觉得是少了什么？”
徐丹鹤捻着自己的发尾，看着各桌的食客和桌上升起的热气，语气有些怅然，“人生在世，酸甜苦辣咸，悲欢喜乐愁，我拍完了，但是每一种情感都太过饱满，反而觉得缺了点儿味道，这次接旅拍的活儿我也是想出去再找找灵感，不过现在看来都是白搭。”
摄影不是孟佩声的专业，他也给不了太具体的建议，“想不出来就暂时缓缓，离个展还早，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或许会有意外惊喜。”
“那倒是。”徐丹鹤盯着孟佩声，慢悠悠道，“说真的，佩声，你这形象看上去挺唬人的，往那一站，凹个造型，就是一飘飘欲飞的谪仙人啊。”
孟佩声对这种看法可不陌生，莫名有些危机感，“你大学时候不就说过了。”
徐丹鹤的表情略微凝重了些，双手比了个镜框，对着孟佩声比划了下，然后眼睛就亮了，“哥们儿帮个忙？”
孟佩声顿了下，他就知道没好事……
孟佩声下午在香坊帮着孟长河一块儿整理香品，一边整理一边划分系列，他隐隐能感觉到爷爷是在辅助他做这些事，他知道孟长河担心他再转性情，该说的话都说了，剩下的就是用行动去践行他的承诺。
老香坊位置偏，地方倒是大，前店后坊，还有个大的地下室，干燥通风又在背阴处，窖藏香品再合适不过了。
把所有香品盘过一遍，孟佩声看看时间，跟孟长河说了晚上回去先分一下，明天上午过来再商量，最后确定下来，他现在得去接何厌之了。
孟佩声卡着点到了研究院，看何厌之空着手，提醒道：“饭盒呢，忘了？”
何厌之面不改色地系上安全带，“扔了。”
孟佩声握着方向盘的手直接顿住，诧异道：“扔了？”
“扔了。”
孟佩声转头看何厌之，对方的侧脸毫无波澜，精致得像是一件鬼斧神工的雕塑，没有一丝感情，他抿了抿唇，将唇缝绷成了一条直线，沉默着踩下油门。
先回家。
一路默不作声，到了家孟佩声没主动说话，一直到做了饭吃完饭才拉住了要进工作室的何厌之。
他把人拉到了阳台边坐下，瞧着对方精致却毫无生气的脸，心里有无奈，却没一点怒气，他早过了不问缘由就生气的年龄，缓声问道：“中午吃饭没有？”
“你是傻子吗？”
孟佩声并不生气，只是轻巧地笑笑，“你说是就是吧。”
孟佩声耐心过头了。何厌之放在腿上的手握了下，又慢慢松开，正色道：“你应该生气。”
闻言，孟佩声敛了敛笑意，问道：“然后呢？”
见何厌之没接话，他继续问，“故意惹我生气，让我跟你离婚。”
何厌之撇开视线，盯着窗外，视线也不聚焦，只是沉默着。
孟黏黏从树墩子里探出小脑袋瓜来，一双竖瞳蓝眼转了转，蹭过来贴在何厌之小腿上，弓着背，小脑袋一蹭一蹭的。
孟佩声知道何厌之固执，想打消对方离婚的念头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他扫了眼撒娇的孟黏黏和无动于衷的何厌之，道：“我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的……”
孟佩声话没说完，何厌之突然站起来，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不想。”
孟佩声嗓子发涩，抬头看着冷漠的何厌之，伸手去握对方的手，却被轻巧地避开，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何厌之捞起孟黏黏，垂下的眼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光，“我只是暂时同意跟你一起住，肯定要离婚的。”
孟佩声微微张了张嘴，“厌之……”
何厌之自顾自说下去，“明天开始，我不用你接送，中午在单位餐厅吃饭，不用你管。”
何厌之说完就走，也不理会对方到底是什么反应。
直到何厌之进了工作室，孟佩声才慢慢放下手，苦笑一声，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他上辈子对何厌之那个态度，将人拒之门外又恶言相向，现在报应姗姗来迟，不算冤枉。
只是觉得有些生气，生闷气，生他自己的气。
孟佩声捏了捏眉心，只觉得脑壳一阵一阵的疼。
何厌之做好实验记录，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走到了凌晨两点，孟黏黏趴在椅子脚那儿睡熟了，他迟疑了下，离开工作室，直接脱了鞋，不声不响地上楼，然后一眼就发现卧室门开着，他进去看了看，床铺整齐——孟佩声不在房间。
都两点了人能去哪儿？
何厌之从楼上找到楼下，在一楼的小书房里看见了伏在香案上的孟佩声，手里还握着支细细的毛笔，暖白的灯光静静地照亮了一小方空间，而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一小半脸。
何厌之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慢慢凑到了孟佩声跟前，这人睡得不安稳，眉皱着，眼底有些发灰，一副困倦却又睡不好的难受样子。
顿了半天，他才一手扶着孟佩声的肩膀，一手托着对方的后颈将人靠到自己怀里。
骤然改变姿势，孟佩声轻哼了两声，在何厌之颈窝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靠着。
何厌之僵着背，揽着孟佩声也不敢乱动，他垂下眼，看见香案上摊开的书，是本线装的古书，很旧，都是繁体字，看着好像是香谱，有很多中草药名字。
视线又一偏，洒金宣纸上是一列列的小楷，开始几列字形有些偏于行书，笔勾处带着锋利和无处发泄的火气，写着写着才逐渐缓和，工整娟秀，像孟佩声的人一样。
似乎是写着写着犯了困，后面几列的字有些发飘，最后一列写到中间，只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粗细不均的笔痕，一直划到宣纸的边缘。
墨色将将见干，何厌之像是按了暂停键一般，等到孟佩声重又安稳下来，才勾着对方的腿弯将人抱起来，稳步上楼，小心地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
窗帘没拉，夏夜的月色闯进一片黑暗里，何厌之借着月光站在床边又看了半天，等到孟佩声睡熟了、眉头也舒展开，他才转身打算下楼。
只是脚步转到一半，又转了回去。
云彩遮住了月亮，敛去了一室清辉，黑暗重新笼罩过来。
何厌之犹豫着弯下腰，仔细打量着孟佩声的面容，手撑在床边，不自觉地越凑越近，快要贴上去的时候却猛得顿住。
月光重新洒在孟佩声安然的睡颜上，何厌之神色一凝，快速起身离开卧室。
只有月色洒下一室清寂。
孟佩声的生物钟尽职尽责，早上六点准时叫醒了他，睁开眼盯着吊顶上三层的方形缠枝纹红木吊灯，愣了会儿才回过神，他记得自己是在楼下书房来着，怎么……
缓了缓神，孟佩声坐起来看到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除非孟黏黏能变成人把他拖到床上，不然就只有一个可能。
想到这儿，郁结了一晚上的思绪才完全豁然开朗。
孟佩声从小不说事事顺遂，但他是大家公认的长得好又会说话，人际交往处得好，后来进入娱乐圈，他的好人缘也是出了名的，当然不排除有裴家的推手，但还真的没跟谁红过脸，也没有谁这么不留情面地跟他说过话。
仔细想想，上辈子他排斥何厌之很大程度上跟对方的“毒舌”有关，可能是下意识的趋利避害。
不过，现在有什么忍不了的？
何厌之不是故意的，他又有心想培养感情，把那些刺耳的、听着不顺的话，都当做可可爱爱少年的撒娇不就行了？
多大人了，还计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