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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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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逼仄的扁屋子中头一回没有了震耳欲聋的吵闹与闷热的汗臭味儿,十几张赌桌摆在室内竟然显得有些空旷。陈旧的老木桌子上零零散散摆着些骨牌,哗啦一声,传来些说话声。在这种时候还能坚持在赌桌上的赌鬼简直称得上是精神可嘉,那几个满头油污的汉子也看不出是谁赢了谁输了,行尸走肉般嚷嚷着开下一局。

    方圆几个乡镇里肆虐了一个多月的洪水,靠天吃饭的庄稼人没了营生,拖家带口的都涌进城里,而这城里给水淹了街道,也是百业凋敝,大半个月没开张的比比皆是。这样一个月下来,蹲在墙角边上发臭的活死人反而比桌边的人还多。

    往常巡逻在赌场里的保镖和管事早不知道哪去了,只余下一个抱着手站着靠在墙边的,木着神情盯着那几个还在发出声响的活人,眼睛里白色比黑色多,活似拙劣而凶神恶煞的泥偶。

    就这几个屁人,有什么好盯着的?

    那保镖脑子里转道,倒是不如上去打牌…打牌才好,今天又是“那位兄弟”在…

    想起那位兄弟,汉子粗野的嘴角悄无声息地往上拉了拉。

    水患以来,孟兰山呆在这小赌坊的时间一日多似一日。这倒也都是在情理之中,众人观他举止浪荡懒散,赌输了从不放在心上,赢了钱也是拿去大伙儿一起吃吃喝喝,比往常更像个十成的败家子。

    唯一件特殊点的事,恐怕就是十来天之前这姓孟的小兄弟忽然消失了四五天。回来时神情藏不住疲惫,脸侧颧骨处还不知怎地还青了一块。众人问他,他是只说是几日里头日夜兼程被唤回了家一趟,又问他脸上的青色是哪来的,他翻个白眼不说话,众人心里猜得到,都笑起来,先对他来头抱怀疑态度的人也放下了疑虑。

    这时候正是午休时候,几间屋子里都鼾声如雷,只听见院子里枝头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

    孟兰山眼角的余光瞟了眼外面。他没掩饰自己的脚步,散步般的走过回廊,绕过一个弯儿,又走上台阶,钻进一条更窄些更幽暗的走廊中去。

    走廊尽头是一扇铁门。孟兰山只望了那铁门一眼,下一刻果然听见身后一阵破风声。孟兰山侧身躲过凌空的一爪,另一手擒猴般的在那黑瘦的手腕侧一滑一扣,只听咣当一声,脊背撞上墙面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孟兰山一手制住那小死士双手脉门,显然是早有准备,笑道,“你果然在这儿。”

    那小孩还没到他肩膀高,却已将众教头平日里凶狠的神情学了个九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抵在墙边发出不详的嘶嘶声,好像面前人有丝毫松手,就会扑上来把人撕成碎片。

    “这么凶,做什么?”

    孟兰山另一手从袖中抖出块什么,还没等小死士看清,便极顺手的撬开他牙齿递了进去,“真是小孩儿。”

    小死士只当是什么毒药,却见面前人一脸轻松自在,“分你一块儿,别不知好歹。这样的洪涝时候,一块糖得要五文钱。”

    小死士再动舌头,果然从唇齿间尝出甘甜的糖味来。他一身的应激反应此时不知道怎么办,反而懵了半刻。

    “盯你许久了,”孟兰山道,“你一个领了职的人成天到晚到这里来晃荡做什么?”

    那孩子的眼睛又一瞬间睁大,绷紧神经盯着他,不知道他是闹什么名堂。

    孟兰山又自问自答地“喔”了一声,“我明白了,你是还打着自己的算盘呢。”

    “你是谁,”那小孩终于出声,他说话声音低沉沙哑,好像很久没有开过口说话了。

    孟兰山不理他,却从袖中又捻出另外一件物什,小死士一看那东西瞬间目光一凛。

    “怎么,想要很久了?”

    孟兰山指尖晃了晃那钥匙,“你们的防御机制真是费事儿,几十把中有一把才是真的。不过我打包票,这把就是你想要的那把,不然我尽可以把头赔给你。”

    孟兰山说着用手中的钥匙指指那扇铁门,“他们的命运在你手上了。”

    那小死士道,“你要什么?”

    孟兰山开口,却又是答非所问,“你有个哥哥,是不是?”

    那瘦猴般的十几岁孩子又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诧异,好像想从身前年轻男子那双桃花眼里看出他脑子里都藏了些什么,然后沉下视线点了点头。

    “你是为这事才来的,”孟兰山接着道,“三年了,查出了些什么了吗?”

    “我知道他们在哪,”那小孩儿说。

    “这我也知道,”孟兰山说,“我要详细的。三年内你查到多少告诉我多少,此后这事就不需要你记挂了。”

    他盯着那消瘦而略显营养不良的脸,对方无声地点了点头。

    天色一旦晚下来,远处与近处的群山就成了蛰伏的看不清爪牙的巨兽。

    洒扫的杂役提着桶,眯起眼睛看着最后一点日光从天边消失,整座山谷便陷入了骇人的黑暗之中。

    呼,那杂役叹了口气,取下桶边搭着的抹布在水里浸了浸,被刺骨的温度冷得打了个哆嗦。

    现在才是几月份,往后有的冷呢。

    那杂役念道,一面蹲下身来擦地。

    等冷过了,那就开春了。

    地上黑咕隆咚的,那杂役呆了大半年,心里大约知道这里住着的都是些什么人。这戒备森严的地方,哪有谁随便往地上堆杂物。因此平日打扫连盏油灯都省了,趴在地上就一尺一尺地擦过去。

    忽然那杂役只觉得手底下一滑,本来拧干了的抹布又潮湿起来。

    奇了怪了,那杂役心道,自己明明还没有倒水呢。

    再伸手一摸,只觉得凉凉的,粘粘的。那杂役本也是心大,诧异着又往前摸索,忽然摸到什么软软的东西,再拎起来凑着朦胧的光线往眼前一看。

    一身猝然的惨叫声顿时贯穿了层楼,那杂役三魂去了两魂,惊恐地向后退,又咕咚一声撞倒了装满了水的木桶。那沉沉的木桶砸在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死一般的静寂被这一连串声响划开一道口子,不同寻常的气氛立刻蔓延开来,接着亮起了灯盏的光芒。隐隐约约能看见墙角处一个满脸横肉的头颅,睁着两只眼睛死不瞑目,望着自己的五脏六腑横了一地。

    这隐秘的山谷中不知屯藏着多少杀人不眨眼的死士,而这惨死的人,他们却是大多都认识——一个直接听命于上面,小有威望的管事。.七

    灯火被一盏盏点起来,这座秘密建造的堡垒的各个角落很快又发现了其他的尸体,都是管事或守卫者,而且杀人的人似乎是有某种恶趣味,血腥惨烈的程度无所不用其极。

    “警戒!警戒!”

    暗夜已临月色惨白,守卫的领队知道有特殊情况发生,立即传令上下。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从各个方位传过来,领队心下方定。

    死了这十几个人,从大局考虑还算不了什么大事。这座堡垒的守卫不下两三百人,甚至说死了的十几个中,除却一位管事,大多只是些武功低微的小人物而已。这座燕楼秘密建立的幽暗巢穴中,高手还大有人在。

    领队踱步向前,脚下忽然一滑,什么坚硬的东西猛地硌了一下鞋底。领队低下头,一颗金色小圆珠在夜色中不用执灯也能看见。

    弯腰低头捡起来,这极小的一颗拿在手中却颇有分量。

    黄金,领队脑子里突然飘出一个念头,却自己也不敢相信——黄金?

    升起的火焰的亮光照亮了漆黑的回廊,也照亮了地上各处的浓烈的血色。

    孟兰山几乎能感觉到四处的震动,这是人走动的声音。今夜在这座守卫严密的堡垒之中,将酝酿出一场前所未有的动荡。

    人,人能成事,也能坏事。这座堡垒的守卫越严越好——好似装东西的袋子,扎得越紧,当这袋子被划出一个口时,一瞬的倾泻也就越猛烈。

    火光映照在墙壁上,墙壁又将亮光映照到年轻男子的脸上,那轮廓依然秀丽得不可方物。孟兰山一轮眸光,低眼瞧着沉甸甸的金珠从自己的指间落下,滚落在地,四散开来,在这火光与血光之间熠熠生辉。

    鲜血与黄金,这座堡垒便是由这两种东西搭建而成的了。

    男孩子用来偿还几十两银钱的赌债。待到长成冷漠嗜血的死士,再成为一件可以由几百两银子交换的筹码。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一场不幸,而这地上沾满了鲜血与土灰的每一颗金珠都足以左右他们的命运,无论是在十几年前还是十几年后。

    鲜血与火光是引子,警戒与哨声是刺激,而这四处滚落的金珠,便是最后一剂猛药。

    守卫如何,高手又如何。

    洪浪在人心中,要决堤而出,高手阻止得了吗?

    孟兰山细长的影子站在回廊之中,竟好似地狱中的幻象一般,带上些不真实的诡异感。

    渐渐地,他已经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与怒吼声。

    今夜注定不会再安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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