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晟心头一凛,试图飞身抓住崔瑈手臂,却见一道白影挟雷霆之势而来,一把将下坠的崔瑈揽入怀中。
耳边风声急促,崔瑈闭紧了眼,心跳骤停,忽然间闻到一丝极清极淡的檀香……她不敢置信地睁开了眼,正望见一张极为英挺俊逸的侧脸,眼前男子从眉骨至下颌处,线条深刻流畅,贵气天成。崔瑈霎时心如擂鼓,好似梦寐一般。
原来,赵煜真的会武功!
落于地面那刻,崔瑈突然就想明白了之前一直没想通的地方,为何玄散香只对她、薛嘉卉和方建鸿起作用,又为何他会说张豫成探了他的底。
忽地,余光里瞥见梁晟拔刀俯刺而来,“小心”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她已然反身挡在赵煜胸前。
赵煜长臂一收,牢牢将崔瑈扣在怀中,左掌聚气挥向梁晟,不过一招便将人击得后退十余步,磅礴掌风也震落了他蒙面的黑巾。
“还能自己站吗?”
头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男声,语调很轻,却令人全身止不住地发颤。手下是云锦暗纹的丝光质感,带着些微的凉,衣底下年轻男子的躯体结实修韧,有隐隐热度传出……
崔瑈在赵煜怀里慢慢站直了身,右脚骤然发疼,幸好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一把托住了腰,再次助她站稳。
赵煜很快松开了握在崔瑈腰上的手,越过她盯着前方那人,目光是前所未见的冷冽。
崔瑈没来由的失落了一瞬,抬起头,定定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心脏不停地剧烈跳动,一下紧接一下,好像快要挣脱出来。
刚落地站稳的梁晟急喘了口气,同样看向了对面那个贵气清冷的陌生男人,眸中燃起了阵阵兴奋好斗。
未等崔瑈瞧见如何动作,一阵风声过后,赵煜已如鹰隼般向前掠去。
梁晟双眸微眯,持刀迅疾前冲,化守为攻想要逼退对手的进攻势头,然而赵煜不躲不避,一道掌风劈面而下,凌厉捭阖,瞬间破掉了他的狠辣刀法。
梁晟惊骇此人内力深厚如瀚海,连忙侧身避开,下一刻身后传来了树木轰然倾倒的声响。
他再不敢正面接下赵煜一掌,快如闪电般旋身,运力于右手出其不意斜推出刀,使出了一招看家功夫,直直刺向赵煜右胸大穴,却怎料赵煜速度快如鬼魅,侧身一避间已欺身上前,反手扣住他持刀的手腕。梁晟正暗道不好,只听“喀嚓”一声,手腕竟被眼前这个男人生生折断。
尚未等他察觉到痛意,瞬息之间喉咙已被人紧紧扼住,前方巨大的冲力逼得他连连后退,双脚在地面滑出了两行深至一寸的沟痕,直到“砰”的一声狠狠撞在了树上。
崔瑈呆呆看向一箭之地外,那棵合抱之粗的大树被震得簌簌落叶,一群栖树的鸟猛地受惊飞起,盘旋鸣叫个不停。
晋臣恰好赶至林间,一见崔瑈无恙后立刻稳了心神,随即快步上前扶起高玠。
高玠捂嘴咳嗽着,借力缓缓站了起来,胸中气血剧烈翻涌。赵煜仅用三招制敌,这般功力简直令他闻所未闻,还亏他一向自诩文武兼备,又怎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名字?”赵煜盯着梁晟冷冷开了口。
梁晟半眯着眼没有出声,只觉咽喉如烈火灼烧般疼痛难忍。
赵煜微一收紧手,白皙清俊的右手更显骨节分明,而梁晟脸色则迅速涨红发紫,他浑身一颤,喉咙艰难地挤出了声:“梁……晟。”
晋臣遽然抬头,眉头紧皱。
“哦?怎么北上了?”赵煜淡漠的目光落在梁晟脸上,语气意味不明。
梁晟心下一惊,自己不过无名小卒,竟入得这般贵公子之眼?
赵煜松开了手,梁晟瞬间脱力靠在树前,抑制不住地咳嗽连连。
“你本该死,知道么?”赵煜垂手负立,语调莫测。
梁晟扶住被折断的右手,听出了这话中的转机。
他不自觉看向崔瑈,发现她正失神望着他身前的男子,顿了顿,目光一转,却正好瞧见眼前人视自己如蝼蚁般的眼神……既是凛然的上位者姿态,又似是因独占欲而生出的敌视,那是男人之间一眼就知的较量。
江左赵家,家人。原来如此,看来竟一不小心动了别人的宝贝,他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梁晟认栽,扯了扯嘴角:“如何抵过?”
赵煜未再看他一眼,转身朝后走去。
古木林立,草盛茵柔,万物泛着凝脂般的绿,深深浅浅蜿蜒。
日光溟濛,赵煜从垂垂野色中走来,阳光钻过林叶空隙,将那张英俊逼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叫人看不明晰他眼中情绪。
崔瑈怔然地看他步步走近,心跳却一声快过一声。
没有人知道,上一刻她已心如死灰,怎料就在下一瞬,所有惊惧都因眼前的男子而烟消云散。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走来,好像没有了那些若远若近,也不需要人再去追逐。不知为何,忽然就记起在凌峰台偷看他时的场景。
那一日,渺小无名的她对他仰慕已久,而他却丝毫不知她的存在。想到这儿,崔瑈心里有些难过与后怕,莫名其妙的泪意瞬间涌上眼眶。
赵煜在三步外停了下来。
阳光下,她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向来嫣红的唇瓣也褪尽了血色,他目光一顿,淡淡略过了那双盈盈杏眼,视线转移至她右脚踝,问:“脚受伤了?”
语气熟稔,低醇悦耳,带着他惯有的处变不惊。
一听这话,崔瑈眼前像是起了雾,不过瞬息,他的身影模糊成了一片水光……她立刻垂下了头,低低“嗯”了声,然而仅只一字也藏了丝难以言说的轻颤。
长风倏尔吹过林间,清音过后,依旧是绵长幽然的寂静。
渐渐的,他雪白的衣摆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中,一缕清雅至极的檀香缓缓旋至鼻端。身前人停了步,弓身凑近,似哄小孩儿般向她低声保证:“没事儿,回去我帮你治,肯定治好。”
这句话很轻很轻,轻到这世间似乎只有她能听到,像是认真的,又像是玩笑。
脚踝的伤开始隐隐发作,带着些微的疼,然而,她好像突然就疼得受不了了,无助,后怕,委屈,种种情绪仿若洪水决堤般席卷而来,将她整个人淹没……
崔瑈抿了抿唇,感觉到嘴唇在微微颤抖,半晌,泪珠还是啪嗒啪嗒地落下,止也止不住。即便知道高玠和晋臣就在不远处,更知道身前的他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可是却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