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是一条道走到黑，我不一样，我是一条道一直走。
——
我骑着自行车，一路上什么也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骑了多久，但我仿佛感觉不到疲倦，不过也对，这是回忆录。
这个时候，我忘记了很多东西，忘记了那个高楼、那片血海、那些至死都想铭记的人，我浑身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了。
我自己也渐渐放空了思绪，脑海里什么都没有了，这让我感到无比轻松，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美好。
四面八方的白光很快包围了我，想要再次把我吞咽干净。
“小娟，你叫爹寒心呐……”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回响在周围，教我猛然回过神，周身的白光也跟着褪去。
“是我爹？！”我终于有了情绪，声音里满是惊慌。
我爹，一个在村里‘特立独行’的人。是我的父亲兼老师。
我是我爹唯一的孩子，还是个女娃，那个时候，像我们这样的，一般很难在村里抬起头。可我爹不一样，他不仅抬起了头，还教我也和他一样，让我拥有了和村里其他女娃不一样的幸福的童年。
他教我识字读书，教我为人处事，教我如何做一个有担当有礼貌有责任心的人。他教会了我很多很多，我也从没让他失望过。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刚才的话里透露着失望与难过？
这是怎么回事？！
我缓缓睁开眼，一下子就看到了背着一把大砍刀的我爹，看到这样的他，我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我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装扮，好生奇怪，太奇怪了。
然而不等我细想，他就抽出那把大刀向我砍来，速度快得惊人。
这就更奇怪了，因为我爹他，除了做饭从不拿刀，更别说是这样大的砍刀，我一边躲着刀，一边思考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速度也是那样的怪异又迅速。
这不像我爹，可他说的话却又都是我爹应该会说的话，这让我更慌了。
“小娟，爹跟你说过，要有责任心。别人把自家孩子交给你带着，你揽了活就要对她们负责，可是你都做了什么！”
说完这些话，我爹的速度更快了。
“我、我有对她们负、负……”负责二字在我嘴边打转许久，最后还是消了音，没说出来。
“负什么？你负责，你的负责是让他们替你去死吗？”
我爹的话更扎心了。
“我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怎么会让她们去、去替我……替我，去死呢？”一句话被我断断续续说完，即使知道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可心中的惊慌却还是越来越大。
“是啊，你没有，她们都是自愿的。而你，为了她们，还断了腿呢。”
我爹的声音突然稳了几分，少了些之前的震动。但他的话，让我很震惊。
我竟然！断腿了？！
思绪落定，周围的白光一拥而上，吞噬了我的双腿。我瘫痪了，逃脱不掉我爹的大砍刀了。
‘哐’一声，大砍刀自上而下，猛地砍在我的左肩上，一瞬间，血流如注，疼痛也席卷了我所有的痛觉神经。
真的很疼，疼得我哇哇直叫。
“很疼吗？”我爹冷冷地问着大叫的我，却不想听我的回答，自己又说了起来，“还有更疼的等着你呢！”
我看着面容狰狞的父亲，瞳孔幽深，仿佛要把他这幅模样刻印在瞳眸里。
我不明白，这不是回忆录吗？为什么会痛？为什么会有这么痛苦的回忆？回忆录不应该是美好的吗？
此刻的我已经痛到麻木，不在乎我爹说的更疼的了，可当那一刻到来，我的震惊都跟不上我的思维。
我完全没想到，我爹他竟然、竟然把我给……削了。
他握着大砍刀，猛地一个俯冲，顺着我的脖子，把我的头给削了！
削了头，震惊的情绪以及肌肉动作自然就跟不上思维了。
之后我爹又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可我只听到了那一句：
“小娟，你一直都是爹的骄傲。所以，要振作起来，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这次的白光暖洋洋的，轻柔平缓地把我淹没了。
我的梦也终于，醒了。
——
我醒了，满脸泪痕地躺在床上，我伸手摸了摸眼角，挣扎着想要起身。
这已经是数不清的第几次了，梦里有说有笑的阿来和小德……
“又做噩梦了？”
一个浑厚暗哑的男声在我头顶响起，看到我想起身，就伸手扶住了我的肩膀。
在他触碰到左肩时，我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地颤了两下，“齐班长？”
他的手顿了一下，声音带着惊诧，“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我了。”
我没有接话，双眸暗淡，向自己的下身看去，确实是断了腿。
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梦里的一切，在梦里，看起来是我主导一切，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阿来和小德说说笑笑应该是我想要的，可那是在战场上，她们还是死了。那个时候我很平静是因为，我在现实里真真正正的见到了她们死去时的场景，她们，是为了保护我。
可能是现实里太恐怖，所以我在梦里把她们美化了，要知道，当时她们的血溅了我一身呢，阿来被打出来的右眼还飞到了我的左肩上，还有小德的肠子，流出来后一直被我攥在手心里……
战场很残酷的，残酷到我想为她们报仇都不能。
那一场战斗很惨烈，我们从高楼上撤离后，一直躲避着敌军的轰炸机，我的双腿就是在撤离时断的。
我很无能，我想要把轰炸机打下来，可最后能做的只是逃离，连她们的尸骨都不能收。
胜利后，无数个日日夜夜，我躺在床上，眼前都是阿来和小德残缺又血腥的笑脸，她们一直在拉扯我的灵魂，一直坚守着，想要，和我一起……入轮回。
“你还是，不想去吗？”齐班长坐在床边，失望又难言地看着我。
去？去哪儿？
我的眼珠缓慢地转动着，最后落在齐班长的脸上，“她们，会想我去吗？”
听到我的话，他似乎很震惊，眼睛瞪得很大，像是要蹦出眼眶。
也对，他的反应很正常，毕竟这是回到家后，我第一次提起她们，也是我第一次生出想要走出去的念头。
“会！她们会，这是她们一直想的！”他说话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了，看起来很激动。
我攀着他的肩头，仰视着他锋利的胡渣，“那我们，去医院吧。”
去医院安上假肢，重新站起来。
【作者题外话】：下一章给出梦境篇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