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对方听到自己说的话是这种表现，夏油杰会选择不说。
除了战斗，整体情绪都保持在微微昂扬状态的少女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表情。
夏油杰第一时间难以分辨那是什么情绪，对方的咒力没有丝毫改变，理论上来说，那情绪就不应当是负面的。
但如果不是负面的话，她眼睛里落下的是什么呢？
透明的，在阳光下反射光芒，于地面销声匿迹的小小水滴，是泪。
“诶？怎么了？对不起？”少年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羽生？”
晴抬手擦掉眼泪直视对方：“杰的话只要是同伴就会说出这种话吧。”
“当然，对于咒术师来说同伴是很重要的存在，我希望互相信任拥有默契，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原谅的事情吧？”夏油杰：“答案是：是的。但是我也不是谁都会认同是同伴的。”
对于少年来说，这样的回答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落泪的感觉也如此与现实相同，晴低下头，无法止住的泪水从睫毛滚落：“应该是我道歉，吓到你了，对不起。”
为了吞掉不合时宜的哽咽，晴断句奇怪：“我只是，很开心。”
她曾无数次在不同的游戏中追寻，也如所有平常的玩家，即使明知虚幻，也执着的追寻着自己所缺失的东西。
想要被认为是一个“与旁人并无不同”的存在。
想要去过真正的第二人生。
想要在春天和朋友一起赏花，在夏天去海边游玩，在秋天于落叶下许下来年再聚的诺言，在冬天的冰雪之中互相依偎。
想要现实中不能去做的一切。
啊，真是丢人，明明已经是个三十几岁的大人了，此刻却在十几岁的少年面前哭得这么狼狈。
没关系，没关系，哭也没关系的。现实中无法落下的泪水，就在这里全部都——滚落吧。
然后，在现实中，重回那既定的轨迹，微笑着站在天平的那一端漂亮的笑着迎来终结。
所以……
“走吧，去将那个咒灵收服，特级应该很难得……吧？”
晴抬起头，迟疑地看着似乎在为她擦拭泪水的npc。对方神色难辨情绪，从口袋里掏出的手帕盖在了她左半张脸上，仅仅是盖在那里没有动作，温热的脸颊、泪水和对方的手掌只隔着一张柔软的手帕。
从她的眼里滚落的，原来是满溢的，勇气。
是独自一人也行走到如今的，满溢的、喜悦的、闪烁光芒的，勇气。
夏油杰另一只手接住对方右眼滑落的泪水。
“晴，你现在，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战斗了。”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直呼对方的名字，也第一次明晰自己的别扭，这时刻竟止不住自己的心情：“悟那家伙在这种事上真是敏锐，你啊，又在说‘请抱抱我’了。”
夏油杰低下头，一只手隔着手帕贴在对方脸上，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肩膀搂住，他将脸颊埋在对方的颈侧：“真是拿你没办法，给你吧。”
提示又在摄像机出现，系统在提示她获得了新物品。
可晴并没有特意去看，只是像个普通的真实人类一般在突如其来的拥抱中闭上眼睛什么话也没有说。
在这样怀抱中——
夏油杰不耐地抬起手挡住咒灵的攻击，稍微站直身子依旧保持单手抱人的姿势，睁开的眼睛里泛着凛然冷意，露出的笑容可怖：“在这种时候出现，准备好被袱除了吗？”
晴乍一看到血条巨长的boss时，她眼里还带着泪水，但是那双还在眨落勇气的眼睛，夏油杰不用看就知道已经毫无泪意，亮起了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快乐。
他稍微松开了手，自己的咒灵与对方缠斗的时刻他悠悠地再次按住要直接冲上去的同伴：“对我的咒灵小心点啊。”
晴回头，冲他露出了他更熟悉的属于战斗时的笑：“嗯！”
……
“这就是特级吗，确实比之前的都要强呢。”
两个年轻过分的咒术师衣着端庄毫发无伤，仅有黑色的高专校服略有浮尘。晴拍着自己的袖子站在废墟中对着已经毫无反抗与逃跑能力的咒灵和npc闲聊，在这种情况下，她所说出的“强”这个字眼便具有了独一无二的嘲讽功能。
可惜咒灵不□□神攻击，对方在地上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蠕动的样子简直在说：谢谢，不吃这套。
晴歪头，以这个咒灵为燃料壮大的【星火】重回她的手中，于是对方的持续掉血debuff也被剥除：“杰。”
她随手掏出一个长棍把回光返照的咒灵再一次打倒在地，呼唤拥有独特的宠物收服技巧的同伴：“可以收起来了。”
夏油杰比晴打过更多的咒灵，闻言上前的时候还在思索什么的样子，他伸出手，使用术式，咒灵还是那副样子呆在原地。
晴：……
尽管此时此刻不应当，但晴还是又检测了下自己的设备没有死机，没有卡顿，运行流畅，还能再开八个游戏进程而无恙。
晴踢了一脚敌对咒灵，呈现出一种因为心力疲惫导致的粗暴：“怎么了？”
夏油杰非常随性地蹲在咒灵面前，本来是该有点帅的样子，可惜配上装饰、场景和他所打量的东西，这样子只能说是非常——不良。
不良少年脸上挂着不良笑容：“刚刚我就有点奇怪了，总感觉这个咒灵对于特级来说有点弱得异常，现在来看果然是这样。”
并没有觉得这个咒灵弱的晴长棍这一次轻轻打在了蹲着的npc的肩膀：“我不喜欢解谜游戏。”
“但是和同等级咒灵打架的话不玩解密也没办法吧，就算是悟必要时刻也要做。”夏油杰站起来，双手合拢向前，笑眯眯地做了一个伸展动作：“如果我的结论没错的话这个不是本体，前菜结束了哦晴。”
双手合拢，手臂向前，然后手掌反转绷紧手臂的肌肉，夏油杰在手指肌肉也绷紧的瞬间扯开看似爽朗的露齿笑容：“虹龙。”
双手于此时顺势放开，黑发的少年双臂放松地伸展，这是个如展示，也如要拥抱谁的姿态，俊秀的脸颊抬起看向更高的楼层：“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要这么慢吞吞的了，晴。”
晴从收回的旺盛星火中分出小小一簇再次扔到地上的咒灵身上，扑进夏油杰敞开的怀中：“慢吞吞的是谁啊！”
“不要撒娇了。”咒灵操使怀抱同伴，嘴巴张合，对他的咒灵轻声发出命令：“飞吧。”
楼梯崩裂，栏杆扭曲，咒灵载着咒术师毁坏途中的一切，摧枯拉朽，一个呼吸间到达十二层。
夏油杰和晴在乱飞的玻璃、钢筋水泥与家具碎片之中肆意的笑，降临在被困人类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