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滦没有再追逐上爻的踪迹,上爻法力几乎丧失,如同凡人,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他也无心伤神去寻一个就要灭亡的魔。
烈日青天,还带有些稀薄的云丝。骨滦寻到骷炎的气息,先看见的嫍媚,而骷炎在赤足之下的寒潭中,说不上气愤或者心疼,他知道这是骷炎的选择。他想问,阿炎,冷不冷?
面对自己的天赐良缘,骨滦做到了最大的宽恕,“让开。”
嫍媚微微一笑,便是魅惑倾城,“她不想见你。”
不想见就不想见躲在寒冰里干嘛,不是最怕冷吗?骨滦的眉终于蹙了起来,轻轻的一下,但是嫍媚看见了,她觉得自己没有猜错,“你是有情丝的?”
骨滦有男子的身材,要比女子身材的嫍媚要高些,他眼帘微垂,透着薄凉,“没有。”
嫍媚觉得嘲讽,“你有情。”
“让开。”底下真的冷,肯定会把傻姑娘冻哭的。
察觉对面的敌意,嫍媚摇曳身姿,步步袅娜,“我用神魂封住的潭水,古神确定要杀了我吗?”
神魂封印,除非主人亲手打开,否则就算主人死了,封印就再也打不开了。
“理由。”
“在人间,你算是我的未婚夫,她算是插足。没有捏碎她的魂魄,我念着她一颗凡尘之心,对她已是宽恕。这只是小小惩罚。”
骨滦:“是我先骗的她。”
说不惊讶是假的,嫍媚好奇又觉得难过,她想起自己出现骷炎面前时,点开她尘封的记忆。一只小小的孤魂在崩溃,那么喜欢的人,是神,那么高贵的神,骗她。
现在她喜欢的神在承认错误,可是嫍媚觉得骷炎好可怜。
这是一个好迟好迟的歉意。
“嫍媚。”
“她怕冷。”
嫍媚:“她求过你,那你也求求她。让她见你。”
说来也觉得自己卑鄙,她私自看了骷炎的记忆。肤浅得不像话,钱财,美貌就可以复活她的小小凡心。她嫉妒,不甘,又心疼。
这是骨滦第一次唤她的名字,也是她第一次忤逆古神。
可,骨滦没有半分犹豫,在嫍媚震惊又不解的目光中跪了下去。
“求你。”
忽然,嫍媚感觉胸口钝痛,她看足下的人,觉得荒诞。那是骷炎的痛感,以寒冰为媒介,让她也感同身受。有只手抓住胸口的气息,另一只手用生锈缺齿的老刀在皮肉上不利索地磨呀磨,不见血,但是疼。
没出息。
见吗?
冰下的人:不见。
嫍媚胸口又一疼,她看了一眼骨滦。
一个大骗子,一个小骗子。
“你听见了?”嫍媚知道骨滦听得见她们的对话,“她说不见。”
骨滦的手掌抚着冰面,他眨了一下眼,想努力靠近那抹温暖。
小骗子,你说要和我死在一起的。反悔吗?嫍媚记得很清楚,她意识初醒,骷炎睡在她的冰棺之上喋喋不休又不愿死去的样子,真的可爱。
她在冰棺中,可暖和了。
不反悔。
小骗子……没有求生欲了。连和天道的交易也不管不顾,谁教的呢?
“阿炎。”骨滦伟岸的背影一下子看起来小小的。
嫍媚知道古神的情丝被抽走,但是天生反骨的神怎么会任由自己无情无爱,他舍不得的。大抵还拼劲全力留了一丝薄弱的情意,伪装得太好,天道不曾察觉。不逼出恶果,只是一个留住骷炎的借口。骷炎的几次深处记忆都是,骨滦眼中那道浅浅的影子。
没有情丝怎么会影子?
他的欲望只有骷炎,或者说,骷炎就是他的欲望。
她为骷炎欣赏骨滦的狼狈。
“下面很冷。”
“你会疼的。”
骨滦每句话都像斟酌再斟酌的一样,间隔长了些“阿炎,我错了。”
嫍媚捂着胸口,蹙眉,咬咬牙。
疼,太疼了。
“阿炎。”
“我送你转生。”
“阿炎,我求你。”
嫍媚扬手给了骨滦一巴掌,几层力她不知道。她两次大战都不曾这样疼过,一个小小孤魂怎么疼过来的?
骨滦见嫍媚神色不好,便猜到些缘由,他生生受下那巴掌以为这样阿炎会好受些。
“阿炎。”
嫍媚还是疼,咬着牙,“你的阿炎,她疼。”
骨滦收回手,害怕自己让阿炎更冷。罕见的迷茫,他看向嫍媚,眼里是山川安详,再深深看去,山下地裂出沟谷,川下波涛暗涌。
他在挣扎。
骷炎在深冰之中,一败涂地。
新奇的感受从眼中溢出,嫍媚被烫的不行,指尖拂去眼下晶莹。
“让她疼的不是寒冰,不是我,是你。”嫍媚安抚不了睡在神魂里的骷炎,她嫉妒骨滦,可嫉妒了。
痛苦吗?
肯定的,她与骷炎共情,又疼,又苦,又酸。心上人在眼前,心里还要相思。
太苦了。
天空风起云涌,乌云卷起,弥漫人间,只露寒潭。
“天道知晓了,你情丝未净。”嫍媚有些侥幸,还有些不安。
冰潭之上薄薄弥漫一层烟雾,氤氲的包围着骨滦。嫍媚站在一旁听见‘咔咔咔’的声音,那是天道在寸寸捏碎骨滦的神骨,一如骷炎陷入沙怨时,被捏碎灵魂又生生重塑一样。骨滦也在承受一样的痛。
他倒在冰上,手指触上重新放在冰面。
阿炎,好冷啊。
他看不见人间,看不见六界颜色,看不见日月山川。此时,他的眼里一片灰暗,不似来云诡谲,晦暗寂静。
神女。
我要见他。
神女……
急促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嫍媚美眸忽明忽暗。她不担心骨滦,可是骷炎在乎。
冰面波动。
她真的用神魂冰封骷炎的,也是真的想让骷炎杜绝一切的,说一起死去也是真的。她打算献祭神魂,助骷炎转生的。有神的牵引,她们是能相遇的。
可……骷炎的眼里只有骨滦。
能不能让骷炎一直记住她呢?
被暖意藏在心底是幸运的吧?
裂痕斑驳的冰面停止颤动,嫍媚走到骨滦身后,唤出神像。是她身形的放大,从发梢到依袂都是冰蓝色的。神像挡在冰雾前,她接过骨滦的惩罚。
她看骨滦如死尸,竟也学着骷炎笑得艰难,眉毛蹙得紧,“你是神,要守护这人间的。她最喜热闹的。”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嘈杂的凡尘,可是守护人间是底下的人喜欢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