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离开了营帐，让他们兄弟说话。
“你知道批准我进龙旗军的人，就是当初让父亲离开行伍的那位吗？”秦时说道：“那位对上面的意思有所察觉，所以没有调离父亲，而是直接让他退伍。”
“父亲受的伤，原本是一个巧合，却被某些人利用，借口调离了很多人。随先皇出征的，十有其五都是些世家子弟，大部分的军官都是京畿各卫出身，没经历过多少战阵。”
“这是我偷偷抄录的绝密军情，你看。”秦时递给他一卷手札。
秦纵接过打开，看了开头几句他就明白了，真有人在皇帝的亲卫军里动了手脚。
‘……亲卫酒乐两日，翌日拔营行不至三停，南主遣使询问，半日不得回禀，怒而斥之，亲卫缚之，悬于营门之上……’
‘营中诸将不得入，皆有愠色……’
秦纵倒吸一口凉气，这已经是将皇帝软禁了，连大将都不能见到皇帝，是谁的谋划，胆子太大了。
但他不理解的是，身为皇帝，会察觉不出来吗？
难不成，这位皇帝此时在军中，已经病入膏肓了吗？
可事实上，先皇的死和亲卫军在禅达城下士气低落溃不成军有直接关系。
这份手札上写着：亲卫溃逃，王不得出，无马无车，矢落如雨……
亲卫将军侯金，驾御车而逃……
事实上，但凡有几百骑兵，先皇就能够突出重围。
而深陷包围的皇帝竟然连一匹马都没有。
秦纵深吸口气，将手札合上。
“看起来是阴谋。”
秦时用下巴点了点，“你继续往下看。”
秦纵翻来继续。
‘王不得出，时有山贼数百，突入重围，护王奔走……’
‘路至南骏山，巨石崩，王险陷于此，众山贼伤重殒命，幸得一贼拼死相助，以跛脚之身，负王出死地，不见其踪。’
看到这里，秦纵瞳孔猛然一缩。
数十万大军交战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一群山贼？
这简直太怪诞了。
“这群山贼是？”他问道。
秦时面色凝重，“我从那时便怀疑，父亲很可能在离职后，去了禅达，救下了先皇。”
“你的意思是，”秦纵满脸震惊，他吞了吞口水，“先皇没死？”
秦时摇摇头，“十二年过去了，先皇究竟还在不在人世，也不那么重要了。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父母死于诡物，那是谁偏偏将诡物放在了北山村？”
“诡物通过特殊手段是可以收服的，而诡物最重要的一个作用，它吞噬魂魄的时候，可以获得被吞噬人的一部分记忆。”
“那么，究竟是谁，想要得到父亲的记忆？”
秦纵闻言，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他想到了，他获得的那份记忆，记忆中他所看到的是一个完全的旁观者视角。
那说明，在他穿越醒来之前，那个旁观者就已经在小院里了。
而它竟然还随着进了屋子里，没有任何人发现它。
“父亲说过他认识那个诡物。去年在北山他遇到了这个诡物，将其打伤。父亲说诡物最是记仇……”
秦时打断了他的话，他红着眼眶反问道：“诡物记得父亲打伤了它，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别人不会以为是谋杀。”
“有人早已设计好了。诡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荒山野岭等着父亲去打伤它？只是一个给别人看的理由罢了。”
秦纵沉默了。
那么说，秦大用，真的是死在阴谋之下。
而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差点死在阴谋里。
如果不是自己精神力强大，如果不是关键时刻，天雷轰顶。
自己已经被诡物吞食掉魂魄，或许背后的阴谋者都能从他身上得知他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该怎么做？”秦纵问道。
他没问我们应不应该报仇，要不要报仇。
而是问该怎么做。
秦时擦了擦眼眶，叹了口气，“你我兄弟现在一无所有，只能等。等待时机，等待机会。”
“等自己变强。”
“我得知双亲去世的消息，最担心的是你和小六子，我知道这是阴谋，担忧你没死在阴谋里，会不会被人悄悄带走用刑。”
“我从京都赶回来，一刻都没敢停。”
“我可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秦纵握住了这位大哥的手，他的手骨节粗大，皮肤粗糙皴裂，像是经受风雨的老树，上面的青筋是盘亘其上的青藤。
“大哥。”秦纵有些哽咽。
看着对方塌陷的眼窝，秦纵知道，这茂密的胡须下面，是消瘦至极的颧骨。
“好了，见到你我就没事了。我睡会儿。”秦时躺在毯子上，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秦纵轻轻给他盖上薄被，轻轻说道：“小六子也是你的亲人。他不顾一切救了我。”
“所以，咱仨相依为命吧。”
帐篷外小六子低头踢着石子，秦纵一把将他脖子搂住。
“大哥是不是偷偷又给你钱了？”小六子笑道。
秦纵摇摇头，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些许失落。
“小六子，你就是我兄弟。”秦纵说道。
小六子一愣，随即重重点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
他终于隐藏不住心中的情感，“你知道我从尸体下面把你扒出来有多害怕吗？”
“大哥为了救你，浑身上下就剩半幅胡子还算完整，”他抽噎着，断断续续说着当时的情景：“我不敢…碰他，当时他…身上的皮甲都被烧化了，我怕一碰就将他的皮肉给粘连下来…后来王起给他用桦树汁泡了泡，才慢慢将粘连在一起的衣物给撕了下来。”
“后来呢。”秦纵抿着嘴，他要将这幅画面给记下来，到时候原原本本变本加厉地还回去。
“后来多亏了云雀，她拿出一瓶神水，原本脓水血水痛得他只能站着，大哥喝了神水后伤情见好，伤口很快就开始愈合了。”
“那是不是一个青玉瓶？”秦纵问道。
小六子点点头，“是，那神水很香，但不是肉香，是一种像是树叶青草的香气。”
秦纵点点头，“小六子，你到帐篷里守着咱哥，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你让他多睡会，不要担心。”
说完，他向云雀的帐篷走去。
“明早五更出发，巳时到达斜云岭，然后在这个位置部署暗哨，斥候要……”云雀在地图上指着几处地点对帐中几位副将说道。
秦纵探了个头，又出去了。
没多久，云雀走了出来。
她戴着头盔，但是从露出的几丝头发上能看出有高温烫烧后不自然卷曲的形状和略显焦黄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