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就像投入湖心的石子,虽然音量不大,却荡起无数涟漪。
是心疼。
这句话就像有魔咒,明明春桃只说了那么一遍凌错耳朵里却能听见那句话在耳朵里无限循环。
“坐啊,干嘛又站起来?”
凌错尽量稳住心神坐下。
春桃也取好了药水,绕到了凌错身后。
那道疤痕好深,虽然皮肉算是长好了,但那道骇人的伤疤却永远都不会消除,直到这一刻春桃才再次感受到,心疼不是夸大情感的一个形容词,它是一种情绪牵扯到生理的真实感受。
仔细想想,春桃可以称作心疼的感受似乎总是与凌错有关。
最开始是他下井帮自己捞那一抹月影,之后是他一个人躺在窄窄的小床上,再然后是他自刎在自己面前,后来又为保护她而受伤……
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心疼一个人,那代表什么呢?
大概算□□吧。
如果说喜欢的极限是无限趋近于爱,那爱的最高级是什么?
春桃觉得,爱的最高级是心疼。
药水浸到伤口里,有点刺痛,春桃上药完全没有丫头熟练,有时力会太重。
但凌错始终没什么反应,他在控制自己的心跳,虽然这样想太过傻气,但是他真的害怕他震耳欲聋的心跳会通过那支贴在皮肤的棉棒传到她的指尖。
后背涂好了药,春桃很是生疏的帮凌错绑好纱布,顺便也把腰侧擦药包好了。
这不是什么体力活,但春桃使点劲怕凌错会疼,太轻怕药涂不进伤口;缠纱布也是一样,松一点怕纱布乱动会磨得伤口疼,太紧又怕不透气伤口会发炎。
所以即使是完全不费力的事情,春桃处理完两处伤口后前额还是冒了一层薄汗。
只剩手臂的伤口还没换药。春桃绕到凌错身前。
凌错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管是长而翘的睫毛;总是闪着亮光的眼睛;嫣红水润的唇,都显得那样美好。
他可以看到春桃身上所有美好的特质。
而且不止这些。
她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头发;她翕动的鼻翼;微微发红的耳尖;甚至是额头上细微的汗珠,他都能从中看到不一样的韵味。
理智一点点崩塌,那架名为“分寸”的高台,率先陷落。
“凌错啊,”春桃的声音混着颈间的香气传到凌错的心尖上,有些闷闷的音调,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喜欢你呢。”
现在谈爱怕吓到你,所以我先说喜欢。凌错啊,我喜欢你呢。
……
心跳一滞。这个平时并不太会注意到的器官,总会在她靠近他的时候,无限放大自己的存在感。
春桃自顾自的往下说,虽然她尽量平静,音调的颤抖也藏得很好。但微蹙的眉和太过频繁的眨眼还是让她路出马脚,幸而一旁的凌错还在和自己的心跳作斗争。
他想安安静静听她说出的每一个字,奈何心跳如同雷鸣。
“从我……病好,到现在,我已经不止一次向你表达过我的心意了。至少在我看来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春桃手上的动作没停,棉棒一下下擦在凌错的皮肤上,惹得他有点痒。
春桃接着说道;“但这次我还是决定明明白白的讲出来,因为你像个木头,我实在不知道你能会到我几分意思……也许是今天太冲动吧……”
春桃刚看见他和小满,虽然她确定凌错不会有那种心思,但还是会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情绪作祟,也不知道冷静下来会不会后悔。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考虑吧。”
凌错依旧沉默着,他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春桃也不需要他应答,她现在只想宣泄:“你不要像四年前那样,说什么心上人。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没那么好骗。”
好吧,她其实挺好骗的,上一世不就一直被骗到她死为止吗……
“我可不信你不喜欢我,”春桃抬起头,一改刚才低落的情绪,她朝凌错笑笑。
带着近乎洞悉一切的胜券在握。
沉默片刻,凌错不顾心里震耳欲聋的“喜欢”斟酌着开口,却依旧是那一番废话:“属下身份卑微。”
春桃听了立马伸手捂住凌错的嘴:“你别说了,就会惹我生气。”
凌错说完才意识到这似乎是他们之间的对话里春桃最讨厌的一句……
本来以为春桃会大闹一场,凌错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可以等她闹完再和她说。
不过接下来春桃只是直起身欣赏了一番自己的包扎成果,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她笑得依旧明媚。
“你总说这些无用的废话,我可不在乎这些……我知道你想说‘可是我在乎’是吧?”春桃噙了一抹笑:“好好休息,我得空再来看你。”
说罢便手脚麻利的收拾好桌面上那些瓶瓶罐罐。
门被轻轻关上,凌错在房间里无措的眨眼……就这么,走了?
想说的话堵在喉咙,找不到出口了。
今晚注定没办法早睡,春桃帮他上药包扎,和他说了那些话,还有她的笑脸。就像一出看不到头的皮影戏,一直在他脑里上演。
心跳渐渐稳下来。那个牵动它的人离开了,它的存在感果然就慢慢减少了。
春桃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现在正仰着身子盯着床头挂着的平安符。
她为什么就……控制不住表白这件事呢?
难道就因为上一世因为误会错过太多所以自己这回太怕双方会不明白对方的意?
她这早就很明显了好吧!
自己今天真的丢了个大人,她倒是真情实感情不自禁,连试探都不是试探了,直接明明白白自爆了,结果那个木头,就只会一句“身份低微”,永远的身、份、低、微!
在他俩交流的语境里,凌错的“身份低微”和“我拒绝”是没什么差异的,只不过是一个委婉一个直白的细微差别。
春桃气着气着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很能忍,果然是被木头磨练出来了,就连那么想发飙的情况她都能控制住自己想即刻落荒而逃的心情,甚至还能笑得出来最后还轻轻关门。
只不过苦了她自己房间里的三只花瓶,还有收拾碎瓷的贴身丫鬟采月。
果然,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上一世欠他的,重来一次就要被他气死。
那天过后春桃给凌错换了个丫鬟,是已经嫁人的采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