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以为,小妹的味觉回来了。
三年前陆霜霜生过一场大病,病后落下厌食怪症。
为让小家伙肯吃东西,定英侯府折腾过许多法子,都没什么效果。
东西吃得少,营养自然跟不上,因此陆霜霜看起来比同龄人瘦小许多,还一直体弱多病。
这事成了陆荣心中一大憾事。
这几年他没少派人去打探民间偏方,甚至想着将来亲自南下,去一寻那传说中的奇门医术。
而就在刚才,小妹说甜。
陆荣盯着水池里已经糊掉的“糖果”,默了片刻,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江苒身上。
此时此刻的江苒,正在一边品尝古代美食,一边观看寿台上的人表演节目。
临时搭建的寿台傍水池而立,台上红绸四散。大理寺卿家的孟氏女正在抚曲,琵琶乐声时而幽婉,时而酣畅淋漓,引得台下宾客频频抚掌。
自开宴后,江苒已经品尝过席前多道菜品,这些菜都不难吃,但比起她自己的手艺,还是差了不止一点点。
这让江苒对自己的美食任务感到很有信心,不知待会老太太尝了她的手艺,是否也会出现惊天动地的好感值?
思及此,江苒侧过脸,想看一眼未来很可能是她潜在大客户的小女娃娃。
不想目光与陆荣撞个正着。
那一瞬间,江苒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审视,隐隐带着压迫感,仿佛一不小心透过门窗与班主任对上了视线。
且“班主任”旁边还坐着个姜赫,正用一种“给我安分点的”目光隔空警告着她。
江苒赶紧移开目光,若无其事。
这时又一轮节目开始了。上台的是位面容俊朗的华服少年:“在下沛安伯之子胥邕,祝宁阳相府姜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手持长剑,说完就开始表演。
江苒来了兴致。比起歌舞声乐,剑术表演确实要稀奇得多,毕竟现实世界里几乎难得一见。
然后没多久,江苒就听身侧不远处传来阴阳怪气:“瞧她那眼神儿,活像没见过男子似的。”
“盯着人看算什么?更出格的事情人家都做过。那沛安伯府的胥公子风华正茂,指不定这次寿宴之后,她就又要移情别恋。”
“听说她在跟陆侯爷表白之前,还曾勾搭过芮临小郡王,这种朝秦暮楚的货色,难怪人家陆候爷瞧不上她。”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山鸡跟凤凰是有本质区别的,从前她还能仗着身份招摇过市,这以后……啧。”
阿肆听得气死了,正要发作,江苒拉住她:“不用理会苍蝇。”
阿肆听懂了江苒什么意思,但还是不甘心地道:“姑娘,你今日不舞,可是便宜某些贱人了!”
阿肆口中的贱人,指的是太傅家的嫡女夏青禾,背后的“苍蝇”之一。
不仅是原主的情敌,还是今夜本要与原主在舞艺上一决高下的对手。
要江苒说啊,小学鸡战斗,没什么意思。
她毕竟不是原主本人,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好阿肆,以后别用贱人这个词了,怪不好听的。”
阿肆默了。
都说人在生死关头走一遭后,性情会发生变化。看来是真的,她家小姐现今就是个显明的例子。
没过多久,寿台上响起新一轮唱词,江苒身后的夏青禾缓缓起身,迎着众人的目光迈向寿台。
她身段玲珑,舞姿流畅,步履辗转间有如一只展翼的蝴蝶,广袖飘飘,翩跹动人。
台下惊叹声不绝于耳,年轻人们很快起哄,江苒也不自觉跟着抚了掌。
夏青禾的目光掠过台下的陆荣,玄衣少年只是坐在那里,周身气质便令周遭一切相形见绌。
可他全程心不在焉,注意力几乎全在小妹身上,未曾抬眸看向寿台一眼。
这让夏青禾心中隐隐不快。
舞毕后,迎着掌声,夏青禾朝满座宾客盈盈一拜,最后目光落在江苒身上。
那眼神里三分傲慢,三分讥笑,剩下的全是挑衅。
但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的情敌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坐在这里的江苒,不过一个顶着原身皮囊的假想敌。
出于礼貌,江苒回了她一个笑容。
知道该轮到自己了,便从案几下捧出早就备好的食盒。
姜雪楠不知她抱了个什么玩意儿,随口道:“听闻三妹妹要献的舞蹈也名“旋凛”,可是与夏姑娘方才跳的一样?”
此言一出,年轻人所在的这片席间很快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有世家公子调笑道:“旋凛一舞由西境传入中原,习其精髓者少之又少,没想到姜三小姐竟然也会?”
“先才夏姑娘一舞倾人城,可是让在场的诸位开了眼界,姜三小姐可得努力些,莫要落得个东施效颦才好。”
江苒不知原主在场的话,会如何回应这些声音。
视而不见?怼回去?还是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比夏氏女差?
江苒想像不出,站起来扫了一圈嘲讽她的几位纨绔:“抱歉啊,要让大家失望了,本小姐今日不献舞。”
“献这个——”
少女拍拍怀中食盒,面上带笑,径直朝筵席上首的姜老太太走去。
这时姜尤氏也注意到了江苒,想起前日落水事件,老太太心中颇为不快。
但现场宾客如云,她到底也没有给孙女甩脸子。
瞥了一眼面前的食盒,问她:“这是什么?”
江苒没有卖关子,直接伸手去揭食盒的盖子。老太太却条件反射地身体后仰,仿佛生怕里面蹦出个什么奇怪的东西来。
离得近的宾客不免好奇,这姜家三姑娘一副献宝似的模样,究竟是献的个什么玩意儿?
不远处的阿肆屏息凝神,既紧张又期待,她可是尝过那滋味儿的。
庭中灯火葳蕤,杯盏散发着幽幽冷光。
墨玉般的盒盖被揭开之后,里面躺着的,赫然一只粉嘟嘟的寿桃。
寿桃个头很大,周身呈奶白色,奶白之上又似覆着一层淡淡的粉,被烛光一照,整个散发着晶莹水润的光泽。
连寿桃尾部的两片叶子,也都是娇艳欲滴的模样。
不过看是好看,还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姜尤氏却不知这东西是作何用?可是拿来吃的?
这时江苒用金属勺子拨了一小块桃尖儿,置于干净的瓷碗里,递给姜尤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