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啊，当兵有什么不好的？咱们这些乡里人，想吃上商品粮，有多难你不知道啊？”
“害，跟他个闷瓜说什么，等送兵的时候给他绑了送去就是了！”
一间黄泥土屋内，一对面色发黑，脸皮发裂的中年夫妇正一脸愁容地对着一个坐在桌边的大个子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从妇人嘴角发白的裂纹，还有男人急躁地来回踱步的状态来看，显然两人已经劝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了。
而另一边，郑山，也就是夫妇两的儿子也是憋得难受至极。
他能怎么说啊？改革春风吹满地？这会去鹏城那就是捡钱？
别扯了，春风还没吹到他们这小地方呢！
在老一辈人的眼里，没有什么比进城，拿到城市户口，吃商品粮更体面、更有保障了。而城市户口，哪里这么好拿？
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夫妇两唯一知道的，能让儿子摆脱大山，拿到城市户口的方法就是当兵！不，光当兵还不够，还得当好兵！
哪怕不能提干，服役时间长了，也是能分配安置到城里，还有一份工作，铁饭碗！
“绑绑绑，就知道绑！你绑了有什么用？山儿不想明白，他在部队能干好吗？你能放心吗？”
没等郑山想到怎么说服这对便宜父母，郑母便开口了。狠狠地瞪了一眼男人，接着转过脸，和声和气地继续说道：
“山啊，别听你爹的，他这辈子就是地里那点本事了。你和你爹不一样，你打小虽然不爱说话，但娘知道你聪明着呢，去了部队，那才有前途呢！好好干几年，争取提个干，当个城里人。”
似乎觉得这话诱惑不够，郑母接着坐到儿子身边，拉起儿子的手，边拍边说：“你瞅瞅咱们村二牛他家老二，哪里比你好了？就靠一张嘴会说，现在娶了个城里媳妇，日子过得多香啊！隔三差五地，还能吃上肉呢！”
隔三差五吃上肉算什么？您是不知道未来...
郑山脸色显得更红了，作为一个穿越众，未来二三十年会发生什么，他能够不清楚吗？
尽管这个世界和以前有些区别，一些地方不太一样，但大体走向还是相同的啊。可这些话，怎么说呢？说了二老又怎么能信呢？
穿越前就有些自闭孤僻的郑山，面对这两难的问题，更是无言以对。只能自己坐在座位上，看着身边老妇人那一脸忐忑、期盼的表情暗自着急...
毕竟回到1983年，对比当兵，显然是这时候下海发展更好啊！虽说商业秩序野蛮了些，但这时候的供需关系可是纯纯的卖方市场啊！
只要能想办法拿到货，甭管多少，绝对不愁卖啊！
“行了行了，这小兔崽子就是被你惯的。还人家大壮不如他，就会卖弄嘴皮子...能有张嘴皮子卖弄，那也是人家本事！”
郑建军不知道是被郑母那句没本事刺激到了，还是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这一副“八杆子打不出个屁”的怂样不爽，当即摆出一家之主的样子，骂骂咧咧地走到郑山面前。
“给老子站起来！多大的人了，你以为不说话就能躲过去了？”
揪住郑山的衣领将其从板凳上拽起，抬起的左手犹豫片刻后，还是放回了身侧。但这丝毫不影响郑建军的口水挥洒。
“老子不跟你多废话，家里几年舍不得吃的两只老母鸡已经送出去了，名也报了，人家部队家访也过了。哪轮得到你说不去就不去的？”
“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出发，你要不去，老子说找人把你绑过去就给你绑过去！”
说完，郑建军丢下郑山，风风火火地就出了门。根据原主的记忆，郑山明白，这是便宜老爹去联系村里人了。
如果明天自己还咬死不去部队，郑建军还真能做出把人绑去车站的事。毕竟，这年头可不讲究什么人权、自由，而村里，最不缺的就是沾亲带故的人...
难道真就得这么去部队了吗？
郑山有些惆怅，目光看着屋外除了一些自家劈的柴火外，空空如也的小院，一股浓厚的落差感涌上心头。
后世出生于九十年代末的郑山，最初的记忆也是千禧年以后了。一二十年的代差，让郑山到现在好几天了，都有些无法适应这个年代的生活。更不用说，一个时代风口摆在自己面前，自己却连当那只骑在风口上的猪都不行...
至于为什么不行？
“山儿，你爹话糙理不糙。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这个时候可不能任性啊！饿了吧？娘给你煮鸡蛋吃！”
看着娘亲脸上那溺爱、担忧与惆怅混杂表情，再看看那沧桑的脸庞。郑山诺诺地开口了：
“娘，我去！不用煮鸡蛋了！我不饿！”
“诶！去就好，去就好！不饿没关系，吃两个，剩下的明天带着车上吃！实在吃不了，给战友们分分，到时候人家照顾照顾你，在部队也不会受欺负了！”
听到郑山开口同意了，老妇人又惊又喜。拽也拽不住地起身走向厨房，透过纸糊的窗户，郑山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诸如“好啊，好啊，山儿开窍了”一类的嘀咕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郑山重新坐到板凳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翌日一早，换上没有帽徽与领章的65式绿军服后，在几个所谓“叔伯堂兄”以及郑建军虎视眈眈地注视下，郑山坐上了进城了牛车，直奔火车站。
凭借着那身国防绿与胸口的大红花，郑山一路畅通地进入车站。站在月台上，周围大都是和自己一副打扮的年轻人，有些三五成群，有些形单影只。
一个人缩在月台后方无所事事的郑山在这里丝毫不显得扎眼，因为在他的前方不到5米的位置。一名新兵正靠着月台的顶梁柱，手上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周围的喧嚣与嘈杂似乎都与其无关。
这幅浓浓偶像派的装杯味道，老早就吸引了月台上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对比之下，沉默寡言且平平无奇的郑山，他算哪块小饼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