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完饭,肆宁准备结账的时候被告知免单,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陆蘅。
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一个简单不能再简单的注视,陆蘅便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她会误解是情理之中,若是以前,他会大大方方的受下楚萧寒的好意,过后找机会感谢回来。
可今天这顿饭的意义到底是不一样的。
肆宁主动还他的礼,过后他再还回来,这样你还我我还你,中间就像有跟隐形的线,将他们两人绑在一起,牵连不断。
心底里他不想这件事被任何因素干扰破坏。
“楚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陆蘅温和的微笑着,用言语间的风趣减轻前台的顾虑,“我带同学过来,是因为这里口味不错。如果因为认识老板就白吃白喝的话,下次我可不敢再过来了,回头我会跟你们楚总道谢并解释,你给我们正常结账就好。”
前台为难道:“这……我们楚总吩咐过……”
陆蘅:“没关系,我和他解释清楚,他不会责怪你。”
肆宁静静的看着他与对方交涉,明明态度平和温润,身上却好像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慑力。
大概是与生俱来的气场。
令人心安。
犹豫过后,前台终究是给他们结了账,肆宁付得钱。
离开店,走在商场里,陆蘅喟叹:“如果被沈情他们知道我被女生请吃饭,肯定会笑话死我。”
肆宁不理解,“为什么?”
“哪有让女生花钱的道理?”
陆蘅缓缓停住脚步,转身看她。
肆宁同时停住。
陆蘅与她对视两秒,而后微微弯腰,与她平视,两人身高相差不算太大,他动作间不需要费力。
黑黝深邃,语气温柔,却又泄出几分霸道,一字一句认真的对她说:“礼尚往来是美德,可以秉持,但是,这样还礼的方式只能是和我,或者是和女生,记住了吗?”
肆宁心间一跳,面上保持着平静,反问:“为什么?”
“因为啊…”,陆蘅抬手轻揉她的头发,“我要听老师的话,保护好我同桌,不能被其他猪给拱了。”
“……”,肆宁沉默过后,渐渐皱眉,“你好烦啊。”
陆蘅眉宇微挑,“嗯?”
肆宁板着脸,眉眼中染上几分不悦,“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动我头发,你是听不懂吗?”
陆蘅老老实实的落下手,直起身,手背在身后,一副知错的态度:“我错了,不要生气。”
肆宁一见他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每次都这样说。”
“那我又忍不住”,陆蘅别开眼看向一旁,而后抿了下唇,试图压制笑意,“总不能把我手剁了吧?”
肆宁:“”
凶凶的气焰维持不过三秒钟,她默默往另一边别了别眼,唇角弧度往上弯了弯,被气笑似的,轻嗔了句:“你好烦啊。”
陆蘅订的酒店就在座大厦上面,但商场的电梯不能直达,要去外面从另一个通行口进入。
酒店这种地方肆宁进的次数不算少了,却从来没有像这次,心脏持续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不踏实。
大街上满是人,走进11号口的时候,虽然这道口通往的地方很多,上面也没有明确写着酒店二字,可她仍觉得如芒在背,仿佛做了一件有违伦理的事情暴露在大众视野,受人批判议论,用锋利的眼神给他们处刑。
这种让她极度不适的滋味持续到踏着电梯到达八楼,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
前面有两对情侣,一对在退房,另一对在准备办理入住。
第一对办完退房手续后,转身离开,女生亲密的挽着男生胳膊,经过后面两对时,有意无意的打量了几眼。
肆宁能感觉得到,那个女生眼神停在她身上的时间比前面那个女生要久。
大概是看出她还没成年,小小年纪就和男生来这种地方,两人手里什么都没拿,总不可能是来讨论学术的。
所以显而易见,在那个女生看来,她和陆蘅来此的目的是和他们一样的。
某个概念一在脑海中闪现出来,肆宁就站不住了,她猛的抓住身旁陆蘅的手,在他怔愣看过来的时候,她始终低着头,手上用了点力,拉着他往旁边走。
前台小姐和那两对情侣同时看向他们。
停在不远处的那颗高大的龙须树后面,茂密的枝叶将视线遮掩,她才松开陆蘅的手。
“怎么了?”陆蘅不明所以的低下头,轻声问她。
肆宁呼吸间特别不畅,脸色变得通红,她自己都感觉到了滚烫,更加抬不起头,也说不出一句话。
脑子里乱成一团,她想要表现的坦然,用无所谓的态度告诉他:我不想休息了,我们出去逛街吧。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只要动动嘴皮,就说出来了。
可是她却做不到。
因为方才那个女生的目光,让她想起了姜洁,曾歇斯底里的指着她说:“你不过是我用了龌龊手段才怀上的,你的存在,自始至终都是脏的!”
所以她的父亲冷落她,爷爷奶奶偏爱她的表哥表弟,那些其他亲戚,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背地里却是嗤之以鼻。
现在就连陌生人,都对她有了那种看法。
她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是不干净的。
这个认知从小就在肆宁脑海中根深蒂固,她甚至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也从未想过要替自己的清白辩解一丝一毫。
事实如此,有什么可辩解的。
可陆蘅不一样,他凭什么要因为她,让自己的清白沾上的污秽,成为和她一样,受人鄙夷的存在。
他凭什么,而她又凭什么?
肆宁如此坚定的想着,双手不自觉的攥成拳,极力与情绪抗衡着,缓缓抬眸,想要云淡风轻的开口说,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可刚发出第一个字,她就再说不出后文。
因为连她自己都听到了嗓音中的颤抖。
这种时候,只能选择闭嘴,迅速低下头。
肆宁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该事先吃完药再出门的,她懊恼的心想,明明早就察觉到了危险讯号,明明她昨天晚上还在担心,如果大庭广众之下,她上一秒还好端端的,下一秒情绪突然不能由她自己掌控的时候该怎么办。
肆宁脑子里某根神经倏尔绷断,曾坚不可摧的城墙摇摇欲坠,而后坍塌成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