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为何？”
“大炮造不出来好的就算了，为何小小的火枪还生产不出来？西南明军人手一支、一场大战数万支的东西，有那么难吗？”
“莫不是你看本王我宽厚待你、且数年没上过战阵，便觉得本王拿不动刀、不敢砍你的狗头了？”
不同于刚才责问孔有德时、压着火气的不温不火，如今的多尔衮是彻底动了怒气，猛地站起来、将手中的册子直接隔空拍在了孔有德的头上，厉声的叱责着，一点情面都没有留。
显然孔有德一而再、再而三带给多尔衮的坏消息，将他彻底的激怒。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
“奴才实在是有苦衷的呀！”
孔有德顾不上揉一揉被册子的坚硬封壳砸痛的光洁额头，磕头如捣蒜。
刚才还只是两股战战，现在则是直接被震怒的多尔衮给吓哭了，一边哭嚎着、一边尽力的在解释。
“你且说吧。”
“说的有理还好，若是说不出个说得过去的理，本王先宰了你出出气，大不了堪用的火炮再晚个两年。”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不哪都是，尤其是你们汉人！”
多尔衮也收了怒火，重新坐在了书桌前。
生气和发怒都于解决事情无益，还是要坐下来商议，才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方法。
身边服侍的太监很有眼力，急忙给多尔衮端上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帮着多尔衮下下火气。
“王爷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军武大家，自然知道对于一把刀来说，最重要的只有两样。”
“这第一：便是要有好的钢铁；”
“不然，若是锻造的钢铁本身质量极差的话，那便是天下第一刀匠出手，造出来的刀也是不堪用。”
“这第二：便是要有好的工匠了。”
“否则，纵使是天下最好的钢铁，锻造出来的刀也不一定就好使。”
“一柄简单的单刀尚且如此，一支堪用的火枪，那便更讲究这两点了。”
“这个道理谁不知道？你无需赘述，直接说你造不出来火绳枪和燧发枪的原因即可。”
虽然认同孔有德的铺垫，但急于知道原因的多尔衮还是打断了孔有德的话，让他赶紧切入正题。.七
陕西战役的两次失利、潼关攻势的顿足不前，早就让多尔衮心急如焚，和从延安回来的阿济格好一番商议，也没想到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克制西南明军的这等战法。
思来想去之后，还是觉得要师明长技以制明，用魔法打败魔法。
所以才萌生了让孔有德铸造新式火炮、生产火绳枪、燧发枪的念头。
虽然满人和蒙古人用不惯大炮和火枪，但是可以给汉八旗、绿营用嘛，真要是成了，不但能压制西南明军的火力，而且以后汉八旗和绿营兵马，也就不会只能做炮灰、以及站在城头上装装样子了。
“王爷真知灼见。”
“奴才刚才只是举了一个例子，说回火器一事，其实咱们不管是生产火绳枪、燧发枪，又或者是火炮，其实两点都差。”
“首先就说这钢铁。”
“钢铁不好，造出来的火枪就是不耐用，就算不炸膛、打两枪便会过热，非得停下来等冷却不可，不然就是炸膛伤人的结局。”
“但王爷也是见过缴获自西南明军的火器的，对于其钢铁的优良，应当有很深的感触。”
“西南明军的燧发枪，连射十枪枪管都不泛红、连射二十枪仍然能正常使用，只有到了二十五枪的时候，枪管才开始泛红不可使用；但战场上又有几次能连续射击二十五次呢？有十五次都完全够用了。”
“所以西南明军铸造火器的钢铁，那当真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不是奴才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这等钢铁，放在咱们大清，那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色，都是需要下面的官员特批，紧着使、用在刀刃上的，不敢有一点浪费，就这还不够用，日日等着炼铁场的人送来那么几百千把斤。”
“一天这几百千把斤能顶什么用？刨去其它必须要用到的地方，二十支枪的用料都不够。”
“然后就是合格的工匠。”
“其实故明很早就开始使用火器了，在和我大清交战的时候，使用火器的军队更是为数不少，但为何那时的明军却是屡屡落败、一溃千里？而现在的西南明军却是锋锐异常、势不可挡呢？”
“奴才是在故明军队待过的，承蒙王爷和先帝看重，这才入了我大清、走上了正道，但是对于故明军队的种种，奴才却是太有心得了。”
“为何故明军队中的火器，最多的是虎蹲炮、三眼铳这等粗鄙不堪之物？连鸟铳、也就是火绳枪都极少，燧发枪奴才更是没见过？”
“其实故明兵部也不是没有下发过火绳枪，但是质量之差、士卒们根本就不愿意用，那时候军中甚至传唱着：‘鸟铳一杆五千钱、束之高楼当签签’，可见军中对于兵部发下来的火绳枪的不信任；”
“质量极差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不同的火绳枪之间别说换个零件，有的连枪子都不能换，这贸然更换，打不响就算了，炸膛都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奴才那时候，对下发下来的火绳枪都得细细检查一遍，精挑细选才能有几支堪用的、还得自己细心修缮一番，其它的都是往库中一扔，做了那签签。”
“这等质量之下，花五两银子造出来的火绳枪，真就不如一柄一两银子都不用的单刀好使。”
“但王爷可以看看西南明军的燧发枪，当真是精致非凡，连奴才看了都心动。”
“不但火药、枪子随便通换使用，就连每杆燧发枪里的小零件，基本都是分毫不差，这等质量，奴才是想都不敢想。”
“而在好的钢铁、好的工匠之外，还有一点才是更让奴才惊叹的——那就是西南生产此等精密武器的速度！”
“从顺治元年（1644年）八月，蜀王朱至澍击退张献忠算起，至今不过两年整而已，陕西战事这等十几万人的规模，哪一次西南军队不是几万支燧发枪一起上阵？”
“这等生产速度，背后代表的不只是海量的优异钢铁、更是海量的优秀工匠和严格的管理制度啊！”
“所以，王爷您要奴才短时间内就大规模的生产出堪用的火绳枪和燧发枪，奴才当真是有心无力、回天乏术啊。”
“所以生产火炮和火枪之事，远不如表面看上去的几名铁匠、几支大锤那样简单，得从长计议，但却也当真是刻不容缓。”
“若是不追上西南明军的步伐，只怕我大清的火器，将会被西南越抛越远。”
孔有德一口气把自己难处和看法说了出来，生怕中间停顿一下，就再也没有说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