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架回梁府,梁照微是有点生气的。
大好的场面,指不定许知阮已经想起了什么,或者他到底记得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总之是浪费了好时光。
可一想到梁辰对此事一概不知,便又生不起气来。
关心则乱。
梁白氏收到随从提前回来报信,早早等在府门前。冷不丁看见梁照微从马车上下来,满脸疑惑。
“小五,你怎么和你父亲一道回来了?”
梁照微还没答话,率先跳下车的梁辰没好气地冷言道:“在街头吃些不干净的汤饼,被我捉回来了。哼--”
还不解气,作势拍了下马屁股,马车猛地晃晃荡荡起来。
最后下车的梁父一个没注意,若不是仔细看着,险些给摔回去。
他那把老骨头可禁不起。
于是下车来首先给了梁辰一脚。
梁辰默不作声,生生挨着。
梁照微解释:“只是和宁远在街上吃了碗汤饼,是哥哥小题大做了。”
梁白氏这才放心,拍了拍胸口,“要是想吃汤饼,回家来母亲给你做,街头的也不晓得干不干净。”
“母亲,我不是非要吃。”她愈发解释不清楚,索性作罢,“唉,好,我再不上街吃了。”
三分赌气地搀着梁白氏进屋,将风尘仆仆的父兄丢给管事婆子。
梁父始终云里雾里,摸不清真相,甩了甩衣袖,拍着梁辰的肩膀,拽着人到院里角落。
神神秘秘地说:“大郎,为父知道你从小管教弟妹甚严,但这回你妹妹外头有人这事儿吧,必定是有苦衷的,你不要过分逼她,她”
“小五外头有人了?!”梁辰大惊失色,顿了顿又直点头,“我说呢,许知阮怎么待她那般生疏。”
“父亲你放心,我一定帮着妹妹,好好处理此事!”
梁父见他如此,露出个十分安心的神情,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背过手进屋去了。
许知阮是他的好女婿,一向是有说必应,包容大度,想来说清楚,还有转圜余地。
毕竟,儿女事,还是在他们自己把握。
梁辰却在半晌的时间里谋算好了--
这两日便叫许知阮主动和离!
又估摸着自己妹妹那眼神怕不太好,万一再看上个人中夜叉,也并非全无可能。
他还得多考量考量。
梁照微踩着这时候探出半个身子唤他们,见一老一少各怀心思地看她一眼,各自深沉,心里毛了半边。
出趟门,这都是什么鬼上了身?
梁白氏还牵挂前日许知阮堕马一事,撵了女使婆子后,拉着梁照微的小手,坐在榻上细问。
梁照微省过了失忆这茬,将事情大致地告予了。
听到许是有意坑害,梁白氏保养良好的白细额头上,硬生生挤出两道褶子。
“陈家二郎?你确定仔细了?”
“方渐禾与宁远形影不离的,又是他叫的人出去,想来不差。”梁照微不住点头,停滞后说,“不过是不是他的主意倒也不尽然。”
梁白氏原先也是高门贵女,在家时也作男儿教养过,对朝堂风云略有耳闻。
梁照微忧心什么,她自然也猜到了。
许知阮是当朝新秀,官家眼前红人,免不得有人眼热嫉妒,背地里使些阴招损人。
这样的事必须要实实在在的证据才能说出一二,否则便容易被人反咬一口。
“还得弄清楚了,否则闹出动静,是要难堪。”她声量越说越小。
梁父和梁辰收拾妥当了过来,见母女俩眉头紧锁,似满怀心事,也跟着一道忧愁起来。
梁父轻叹着假意呵斥女儿:“小夫妻的事情何必来劳烦你母亲?”
外头有人这事,你母亲也从未有过此等经历呀。
梁辰却不说话,凑着在下手大椅上坐下,就着灯光瞥了眼梁照微,心里疼。
妹妹近日消瘦了,以往在家里,那是脸蛋莹润圆满,不似现今,都玉骨横出了。
那必是在许府过得不舒坦。
梁照微看得脊背一凉,“哥哥,你这么瞧我作甚?”
她可是养了好久的体态,竟美成了这般?
是夜,秦府。
秦府大娘子夜里缝衣裳过了时辰,预备安寝时,见许知阮那屋里还点着灯火。
牵挂他是不是有了毛病,连忙拢衣过去。
敲门了半晌,没个答应,只得推门而入。
端坐窗前出神的许知阮捏着耳骨,乍然见一人影靠近,惊魂般转头。
“是姑母啊。”长吁口气。
秦府大娘子将他掸在屏风上的风披取下,替他虚盖上,道:“我的儿,这深夜里的,你怎的还不睡了?”
正是应景,窗棂外泼进来一块冰凉凉的渺茫白月,又灌了缕夜里不温不热的风儿,吹得盛字的黄纸笺抖了两抖。
许知阮推指移过干涸砚台,漆黑黑的石块压住纸,反出到光泽。
许知阮温和道:“夜里是温书的好时辰,我想再多看看书,日后春闱才放心些。”
秦府大娘子张张口,又轻闭上。
她想说你无需担心,你早是状元郎了,过几年还能有门生呢。
“那你也早点睡。”
“姑母,我还有一事。”许知阮垂下浅淡颜色的长睫,薄而美的唇抹出一道潋滟。
秦府大娘子眨了眨眼,总觉得他这模样似曾相识。
搅动了两下绢帕,才想起他三年前跪求她上梁府求亲时就是这般神色。
可他不是忘了吗?
不会过几日梁照微就不是她侄媳妇了吧?
“我”
“你不必说了。”秦府大娘子当机立断,“当务之急是需勤于温书,别的待你金榜题名了再说也不迟。”
“可我若一辈子中不了呢?”许知阮急切几分。
秦府大娘子眼神坚定,“你如此才能,绝不会落榜!”
“那便承姑母吉言。”许知阮眼里的光暗了下去,细瘦的手指压在写了字的纸上,轻轻摩挲出细微的声响。
秦府大娘子煞有其事,抬起绢帕在颈侧扬了扬风,幽幽道:“哎呀,这京城的春日可是真热啊。”
又叮嘱了句,才关上门去。
她只愿小夫妻俩不会在这段时间里闹些事端才好,否则,她可怎么向梁府大娘子交代。
许知阮捏捏骨节,发出生脆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