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妙脸色“唰”一下苍白下去,极为难堪地绞着绢帕,跺了两脚。
许知阮拉起梁照微要走,却没出几步,足下一顿。
低头回转来,眼神闪烁不定。
梁照微:“?”
歪了歪脑袋,偏过许知阮清瘦的肩背探过去,览过人群后,也是一怔。
这?
陈柳。
看来今日果真倒霉。
被握住的手骤然被捏紧几分,颀长微凉的掌心终于有了些温度,缓缓传给她。
梁照微抬眼瞥了下。
许知阮已扯了下身子,挡住了她。
“许相公,梁娘子。”陈柳的眼神从许知阮身上滑过,最后僵直地停在梁照微身上。
眼底墨色浓重,摸不清是如何心情。
手上的力度忽然松了松,紧接着,掌心被两根指尖挠了几下。
梁照微耳尖一红,下意识地用另一手扯了扯许知阮的袖子。
对面落在她身前的目光悻悻收回,瞳孔更加乌黑。
“我们走吧。”许知阮对他只微微点头算打过招呼,自顾自提醒梁照微注意身前身后,引着人往人潮外去。
擦身过陈柳时,他几不可闻地蹭着陈柳又说了几句什么,手上却一把将她护在怀中,硬是连衣袖都没让人碰着。
“”
梁照微觉着,自己免不了一通教训。
乖乖地顺着许知阮走了,眼角流露出星点的好笑。
实在是他这幅模样,太引人入胜了。
就见他照旧风姿玉立,神情淡淡,纤薄的唇却抿了半分,嘴角不大愉快地掉着。
生怕别人瞧出来,头快扬到天上去。
他本就生得修长,这么一来,谁还能瞧他眼里都盛着什么呢。
颇有两分娇意。
走过一截后,身后的吵闹声先是炸起,很快又虚弱下去,只说人群里熙熙攘攘,风流云散。
她还没转头看眼,下颚被一根白玉般的手指挑起了弧度。
“还想去看?”
一下就收回。
梁照微心中鼓声大作,结结巴巴地说了个“不”。
“嗯--”心满意足地哼唧一声,怡然自得地捏了捏手指。
梁照微:“”
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自己是他手中的小兔儿。
河边多的是人放花灯,一条小河绣满了花似的。
梁照微被带着往僻静处走了几步,人才略微少了起来。
随后听人叹了口气,徐徐道:“往后,少与陈家人接触。”
“嗯。”她出了个音儿。
“在街上遇见,心情好就绕道走,心情不好上去和人吵吵也行。”
“好。”
哪有劝自家娘子上去和人吵架的?
此话十足十是三年的许知阮才能说出口的。
梁照微还当他昏着脑袋,半是敷衍地答应了。
殊不知这态度落在对方眼里,不能再明显了。
许知阮手指搓了搓,无可奈何地弯弯唇角,打算以后了再好好和她叮嘱一番。
梁照微的视线落在满河由浓到稀的莲花小灯,说不上是欢喜还是冷淡。
一盏轻飘飘的小灯流到她面前,低垂眼睑看着,见上面有墨痕轻字,一左一右,欲盖弥彰地隔开距离,相对而望。
蓦地“咯咯”笑出声,指着河灯,扬声说:“你看这些河灯。”
许知阮瞥了一眼,心下了然。
却故作蒙昧。
“怎么?”
“你看不出来吗?”
梁照微仰头问。
许知阮捏了捏提灯的竹柄,有意无意地笑:“看出什么?”
“自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一年中只有灯节的时候没有宵禁,儿郎姑娘都能上街玩个痛快。虽说京城风气还算宽泛,但高门大户中家风严谨的,譬如梁府,都还是不许姑娘平白上街抛头露面的。
曾经的曾经,她也是时时期盼着一年一际的灯节,后来嫁人了,才知道灯节正是阁中女儿的欢喜,与她又不相干了。
她还苦闷了好一阵呢。
不过纵然真切体会的机会鲜少,她在话本子里看过的,有关才子佳人灯节邂逅,一眼误终生的曲折百转的故事却了解不少。
由此一见着这种种河灯,红炉点雪地就通明了。
许知阮模样认真地露出几点疑惑。
她只得蹲下身,抓着袖摆,探身去截人家的荷花小灯。
反正,河灯放出来,迟早是要被人截走的。
“你看,这个字必然是姑娘家的,另一个必定是哪家儿郎的,书上说”
许知阮满心戏弄她,低眉顺眼瞧着。
电光火石间,迎面破空而来一道危机簌簌的刺声,他几乎在看见银冷的铁光闪过的同时,一手揽起身前的纤腰却步不数下。
梁照微手里还捻着花灯的花瓣,袖子卷上小臂。
一支寒寒的铁签似的黑影便从她雪白的手腕擦过。
若她未起身,不知那箭会射入发髻,还是脑袋。
霎然白了脸。
许知阮凝眸望向羽箭飞来之处,黑漆漆,空荡荡,早空无一人。
这一箭来势汹汹,只在千钧一发之际,箭头插入身后墙壁上时,发出“刺啦”的尖锐声,引得不少人都看过去。
冰冷的铁箭头反出道道波纹,人群死寂了一刹,旋即风卷残云似的沸腾起来。
许知阮低问:“怎么样?”
梁照微被吓得不轻,却极快镇定下来,玉手搭在许知阮胳膊上稳住了身形,手里的花灯被她飞速放回去。
“走。”
一个字已然体现她的魄力。
人群鼎沸,飒沓流星地各自奔忙。
许知阮不时向后看了几眼,飞扬的眼角一点一点低垂,带着数不清的恼怒与忧愁。
他似知道背后冷箭之人的身份。
这一箭仿若简单的恐吓,因为在他们混迹人群遁走之时,也没有后续危险。
许知阮同她一道上了马车,随即吩咐速归。
梁照微仍旧攥着他的袍角,退去脸色的小脸愁眉不展。
“刚才那是谁?”
许知阮抬掌预覆在她后背轻拍,却静静地蹲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眼神晦暗交错须臾后,带着几丝严肃地回答:“不知。”
梁照微半愣不愣地抬头,想从他眼中读出点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