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叫陶慧云进门,伤的不仅是舅父的脸面。将军是老爷子一手拉扯大的,这么些年了,老人还是头一回有求与他。
可是若叫她进了门,又多一个女人跟自己分夫君,保不齐她会是第二个叶芷兰。
这天下的女人,有哪个是真大度?
进也难,退也难。
眼见着老态龙钟的陶正初已经走到门口,应婉怡看了面露难色的上官毅一眼,哑着嗓子道,“舅父莫走,您赶了一夜的路,先用膳吧。”
陶正初一愣,缓缓转过身子。听这口气,应婉怡是松了口?见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老头子不走了,招呼丫鬟去唤陶慧云。
“切!”
叶芷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瞧着那双眼哭得通红的女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可是,将军……”她还想说什么,终被上官毅一记肃杀的眼神吓得禁了声。
大的还没收拾得了,这又来了个小的!叶芷兰心中像堵了把杂草般难受,草草行礼道,“舅父,将军,芷兰吃饱了,各位慢用。”
上官雪见状赶忙跟着走了。
饭桌上静的出奇。
“舅爷爷,爹爹,阿娘,姨姨,咱们用膳吧。”上官芙伸出软绵的小手,心疼地抚摸母亲的面颊。
“哦。”
应婉怡唇角抽动,挤出一个笑容,淡淡地对陶慧云道,“先坐罢。”
陶慧云低着头并不落座,转身端了茶壶来,依次为在座的各位添了茶水,静静退到春杏身旁。
春杏面上冷冷的,身子一动,挪远了些。
舅父住了两日,见夫人黑不提白不提叫慧云留下的事,便喊着要回去,问上官毅想好了没有。
上官毅沉声道,“舅父,我与夫人感情甚好,不想伤她的心。表妹可住在我府上,养她一辈子都不在话下,可是……”
陶正初垂下浑浊的眼眸,只叹气不再多言。上官毅叫下人搬了许多礼物,堆放在马车上。
夫人红着双眼出来相送,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唉……”陶正初长叹一声,看来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上官芙上前拉了老人枯树枝一般的手,扬起小脸儿认真地道,“舅爷爷,阿娘让我跟您说,她同意了。”
“真的?!”
老人眼中闪出光芒,泛出些浑浊的老泪来,“婉怡!委屈你了!你是个好孩子!老头子替慧云谢谢你了!”
夫人努力勾起唇角,想要笑,眼泪却无声滑落。
“夫人……”上官毅叹了口气,上前用力捏她的手。
“怎么不见陶姨姨?”上官芙四下环顾。
“慧云一大早便去厨房做点心了。”
陶正初话音刚落,陶慧云端着点心盒子一路小跑而来。
“慧云来了。”
陶慧云用袖子擦了把脸,诚恳地对夫人道,“夫人,慧云嘴拙,不会说话,这两日给您带来困扰,心里难安。想着今日便回去了,我也不会别的什么,做了两样点心,夫人您莫嫌弃。”
说着,双手将点心盒子呈上。夫人擦了眼泪,低头看女儿。上官芙赶忙伸手接过,甜甜地道,“母亲嗓子哑了,芙儿谢谢陶姨姨。”
“哎好孩子!”
陶慧云蹲下身子,怜爱地伸出手来想要抚摸上官芙粉嫩的面颊,指尖还未触到,却倏地收回,难为情地笑道,“姨姨的手太粗糙了。”
上官芙伸出小胖手将陶慧云的右手展开,她的手掌粗厚,手心的纹路沟沟壑壑,一看便是多年辛勤劳作的结果。
陶慧云不好意思地将手缩了回去,嚅嗫着道,“做点心前,姨姨仔细洗过手的。”
上官芙将视线落在那盒子点心上,伸手掀了盖子。
“滴酥鲍螺?”上官芙欣喜地叫道,“陶姨姨,你竟会做这个!”
陶慧云笑了,“可惜时间仓促,食材不全,所以做的并不太好。姨姨还会很多样式的点心呢,你瞧这个栗子酥,跟坊间卖的都不一样,是姨姨自己琢磨出来的。”
她缓缓起身道,“若是有机会……”陶慧云禁了声。
机会……
自己都不知道以后会去哪里。那个所谓的家,就是饿死冻死在外边,她也不会再回去了。
陶慧云缓缓走到陶正初身边,温婉地笑着,向上官芙挥了挥手。“夫人,小姐,慧云走了。”
“慧云!夫人同意留下你了!”陶正初消瘦的脸上布满了笑意,苍老的皱褶带着满满的欢喜。
“留下?”陶慧云呆住……
夫人拨了两个小丫鬟,两个粗使婆子,又分了跨院儿给陶慧云,与叶芷兰的院子一墙之隔。
吩咐三日之后操办酒席,算是纳陶慧云进门。
上官芙叫春芬端着点心盒子,自己撒欢儿跑在前头。
“小姐慢些!”春芬明知上官芙不会听自己的,只好闷头追赶。
不用问,又是跑去萧问那里。萧问并不在杂院儿,她们气喘吁吁地在花园找到他。
萧问独自在校场站桩。练习了多日,他已能稳稳地站上一个时辰。
“哥哥!吃点心!这是陶姨姨做的!”上官芙暗自腹诽,怎么五岁的自己总喜欢粘着萧问。但腿不是自己的腿,她笑着向他跑去。
萧问收了势,大步迎上来,“小姐说的陶姨,可是那位?”
“嗯!是她。”上官芙将点心盒子递过去。
“如此精美。”萧问赞道。
春芬在一旁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不明所以。什么那位,什么是她,说得好像他们一早便认识这位陶姨似的。
“小姐,你们打的什么哑谜啊?”
上官芙狡黠地笑着,拿起一块点心塞进春芬嘴巴里。春芬高兴地吃起来。
这是我和萧问的秘密。
夫人病倒了。
老大夫来瞧,说是染了风寒,吃了汤药发发汗,多休息几日便能好。
冬日丑时,窗外漆黑一片,行者头陀打着铁板,已然行走在大街小巷,拖长了声音大声吟唱:“天色晴明……”
春杏早早便用香料为将军熏好了朝服,他心疼地抱了抱夫人,骑着高头大马出门上朝去。
夫人出了一身大汗,捂着棉被恹恹地躺着。
不多时小丫鬟来禀,说是陶慧云来请安,听闻夫人病了,想进来服侍。
夫人摇头,哑着嗓子道,“我方才出了汗,不便起身,叫她回去歇着罢,别过了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