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放假的时候，两个人一块出去逛街，走到一所医院的时候，有两个护士拦住了他们，说自己医院正在搞公益活动，可以免费体检，检查项目还很多。
郭小岩和向宝坤拒绝了，两个人壮的像牛犊子一样，不需要体检。
护士又拦住了他们，看他们脚底下的绿底鞋，猜出了他们的身份，问他们是不是新兵。
郭小岩和向宝坤骄傲的点点头，护士也十分高兴的恭维了他们几句，两个小年轻被马屁拍的呵呵直乐。
接着护士说，他们的采血车在这里，问他们能否免费鲜血。
这个在郭小岩和向宝坤看来责无旁贷，流血牺牲都不怕，献点儿血算什么。
两个人到了采血车上，一人献了400毫升。
出来的时候，太阳晒的他们有些头晕，到底是才十八九岁的年纪，身体还在发育，即使看着挺壮实的小伙子，一袋子血抽出去，人也有些晕，比不得真正成年了人。
本以为这下该完事儿了，但是又被刚才那两个护士叫住了。
他们可怜兮兮的问能不能帮他们一个忙，说他们医院摊到每个人头上有任务，今天他们的任务还没完成，拜托郭小岩和向宝坤帮帮他们。
什么任务呢？
就是免费的遗体捐赠，签下这个协议，等他们去世了，就可以让医院把他们的身体拉走，能用的器官都会卸下来给那些等待换器官的人。
郭小岩当时犹豫了，他刚刚当兵，虽然他不怕死，但是签了这份协议，似乎前面就有很多人等待着他死一样，这种感觉，他不喜欢。
他拉着向宝坤，“我头晕，走了。”
向宝坤比他还迷糊，迷迷糊糊的两人就往外走。
但后面的两个护士哭了起来，“今天的任务又没完成，领导该开除我了。”
“先开除我才对，我比你还差呢，我一个都没签到。”
郭小岩观察到，这两个护士也去拉着周围的人去解说这个遗体捐赠是怎么回事，但很多人一听，都是摆摆手就避之不及的走了。
看着两个护士一再败北，年轻人一腔热血，个人英雄主义发挥了作用，“我们签了！”
反正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生效的协议，不就签个字吗，等哪天真死了，假如能为别人带来新生，难道不好吗？难道不是自己的另一种新生吗？
再说了，欠了又怎么样？他们不死，这个协议就发挥不了作用。
两个人就签了这份协议，这份协议比鲜血要麻烦的多，要写很多详细的个人信息，就像调查户口一样。
当时向宝坤跟郭小岩说，“小岩，这比结婚填写的东西还多。”
郭小岩怪叫一声，“难道你结过婚？”
向宝坤跟他打打闹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吗？”
两人填完了，又被抽了一罐子血，然后一人拿了一份协议就走了。
手里面还抱着护士姐姐给的一大包零食和补品。
两人被抽了血，头晕的厉害，索性街也不逛了，回宿舍吃了一顿，又猛睡一大觉，第二天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那两份遗体捐赠协议，被他们两个压在了床铺底下。
竹林被风吹的哗啦啦响，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凉风，吹的江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头寒意升起。
她轻声问向宝坤，“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是为什么？”
向宝坤突然泣不成声，“阿姨，对不起，小岩出事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当时想跟你说，但是你当时情绪十分激动，你们家里人见了我也非打即骂，我就没敢说。
这两年，我一直找机会，想告诉你，今天终于在这里碰到你了，我想赶紧告诉你。”
“你说吧。”
根据向宝坤的说法，当时郭小岩被大石块砸中头部以后，后脑勺瘪了一块进去，但是还有气在。
打电话之后，医院的救护车很快来了，拉着郭小岩到了医院，然后直接就推到了手术室。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救后，医生告知他们，郭小岩抢救无效，死亡了。
他们一起执行任务的几个人当时都伤心不已，但随之而来的，医生问他们，郭小岩是不是签署过遗体捐赠协议。
这件事只有向宝坤知道，但那是两年前签的，他早已经忘到脑袋后面去了，今天重新又提起，他麻木的点点头。
医生给他们出示了郭小岩当初的另一份签字协议，告知他们，按照协议，他们会将郭小岩的器官取出来，给那些合适的人，并请他们去做遗体告别。
当时他们执行任务的几个人全部都到里面看了，郭小岩静静的躺在那里，头上身上全是血，其他人只是看了看他的脸。
向宝坤关系跟他最好，又是为了救他而牺牲的，所以他扑到郭小岩的身上哭了很久，后面的护士一直想把他扯开，都没有成功。
混乱之下，向宝坤扯开了郭小岩的衣服，却发现他胸膛上有大开的口子，被针线粗粗拉拉的缝在了一起。
他又往下一扯，两个腰的地方也是，口子还咧着，怪不得小岩身上的血那么多，向宝坤明明记得，郭小岩只是头部被砸伤了。
身后的医生和护士很快把向宝坤劝了出去，也有人挡住了郭小岩的身体，没让他们再看一眼。
江瑛问道，“你确定吗？”
向宝坤点点头，“一开始我以为我看错了，还去问过护士，但护士告诉我，根本没有那回事。
他们说小岩身上的血，是由于他失血过多，给他输血时沾上的，他们说我太难过了，出现了记忆错乱。”
江瑛又问道，“那你到底是不是记忆错乱？”
向宝坤摇摇头，“我当时太难过了，就一直坐在手术室外面，坐了很久。
后来从手术室出来了两个医生，他们讨论说，今天的手术很成功，供体非常好，又新鲜又合适，另一个说，能不合适吗，这是专门挑选定制的。”
向宝坤打了个寒颤，时隔两年了，这两句话仍然在他耳边环绕，那两个医生的笑容，像是恶魔的微笑。
江瑛翻翻娄白杏的记忆，他们接到消息，到达出事地点以后，已经是两天以后了，交通不方便，他们走的并不快。
他们见到的，是冰柜里的郭小岩，他穿着整齐的军装，带着橄榄绿的帽子，从冰柜里推出来的时候，浑身像冰棍一样冒着白气，娄白杏扑上去，郭小岩像冰渣子一样冻得她手疼。
娄白杏当时掀开郭小岩的衣服看了看，很多的线头，她以为是被石头砸的，但很快又被脑后的大坑吸引了视线，哭的晕过去好几次。
后来有人抚平了郭小岩的衣服，娄白杏为了孩子体面，就没再掀开。
“是谁给小岩穿的衣服？”
“是殡仪馆的，衣服是小岩的新军装，送到殡仪馆，他们给穿。”
只有娄白杏上去了，郭国顺站在后面，看了一会儿，就借口太冷，然后出去了。
至于杜业红，根本没去。
娄白杏的记忆，还有向宝坤的话，像是恶魔的手掌，把江瑛扯到了寒潭的最底层，让她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