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白天龙婆宽慰月牙,月牙没与众人一同用餐,龙婆怕她脑子转不过来,睡前前往月牙房间,却没见到人影。
月牙不见了。
龙婆通知族人,第一个从床上爬起来的童心敲锣打鼓地吵醒刚入梦的众人。
大家快速行动。
又是夜里找人的情况。
豆豆穿上衣服提上烛灯,床上的龙博却未有动弹,豆豆放下烛灯,趴到卧床的龙博身上,压在他身上:“龙大哥,你怎么啦,不舒服吗?要去找月牙了。”
龙博从棉被下伸出手,轻抚在豆豆脸颊,亲昵道:“豆豆,你先和他们去找,我稍后再去。”
豆豆:“到底怎么啦?”
龙博笑笑:“就是稍后再去。”
豆豆起身,向外走:“好吧好吧,我先去找了。”
等豆豆一走,龙博快速穿戴,趁着屋外烛光闪闪,来到天雪客房外的房顶。
那日天仇和泪痕走后第二日,童战就在结界交界处找到失忆的天雪。
豆豆说泪痕的手软软的,一开始龙博以为是因病,直到白日提到泪痕时天仇看天雪的眼神,两人同行前来又同去客房,怀疑泪痕根本不是男人而是天雪。女人的手和男人的手自然会有区别。
泪痕不愿隐修治病,是怕隐修诊脉认出她是天雪!
若天雪是泪痕,那么她假扮泪痕闯入密室该是想用灵镜为自己疗伤。
灵镜治好尹仲五百年顽疾,作为和尹仲练同种功法的天雪怕是想用灵镜治病,却怕像尹仲那般成魔不可控,才没从密室偷走灵镜。
有了这些猜测,龙博就着月色揭开房顶的一片瓦,窥探天雪房内。
天雪本已就寝,外面吵嚷声将她吵醒,她听到房外有人呼喊月牙的名字,想到月牙没一道用餐,怕不是得知自己是尹仲的女儿后不敢面对大家。
天雪本想将计就计如赵云的意促成童战和月牙,没想到童战宁愿与她重新相识也不愿接受月牙。
关于童战,天雪眼下脑子很乱。
她提醒自己是来对付尹仲,是来拿回血如意回去救向远,赵云才能死,才能为尹浩报仇。
可总会想到他。
那日重现初见时,童战走得决绝,天雪没追出去,只是目光情不自禁地跟随他远去的背影时,捂住了左边胸口。
她好像做错了。
她会死,可童战的爱,会一直在。
今天再见,本以为会有些许窘迫,却不料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毫不顾忌周围的目光。
她是喜欢他热烈地拥抱的。
她是喜欢他抱自己的。
她是喜欢他的。
如是想,一直积压在胸口的烦闷情绪一扫而光,哪怕夜黑风高,也好似有一缕灿烂夺目的阳光照进了天雪灰暗的心房,将她整个人照亮。
在床上辗转难眠的天雪难得露出笑容,可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背上便有熟悉的皲裂感袭来。
糟糕!
天雪翻身而起,急坐在铜镜前,脸上已有少许裂痕,若不及时用毒压制,周身的疼痛会令她生不如死。
她今日穿了一袭白衣,外面四处有人在找月牙,她若出去必定轻易被发现。
童战会看到她如鬼魅的脸。
天雪不得不翻找行囊中备用的夜行衣,忍住全身皲裂的破碎感,像个即将由内自外被震碎的瓷瓶一般,摇摇晃晃地穿上夜行衣,再用手心擦掉手背上渗出的鲜血,不敢对着铜镜瞥一眼面目全非的脸,咬牙裹上面纱,撑着快要裂开的每一寸皮肤,破窗逃走。
房顶的龙博在看到天雪拿出夜行衣时已经确认她是泪痕,他的猜测全准了。
他悄悄跟去,见天雪躲进了一处岩洞。
龙博没跟进去,疾步跑开。
童战在一棵枯树上找到隐没在夜色中独自望月的月牙,月牙跳下来,没想到被最不愿见到的人找到。
她早已满脸泪水,连说话都没有底气,弱弱道:“我,童战对不起,我爹做了很多坏事,我……”
童战劝道:“月牙,你不能选择自己的父亲是谁,每个人都不能选择。大家都在找你,你回去吧,我们不会伤害你。”
月牙没有挪步。
童战耐心道:“我虽做不到感同身受,可我真的理解你。若是你爹出来我们制不住他你别自责,那是我们的命。若是我们把你爹制住了,你也别怪罪我们。”
月牙哭得更甚。
“二哥,二哥!”童心急如星火地跑来,一路上连火把都没拿,只靠月色还能不摔倒。
“我在这。童心,二哥在这里!”
“二哥,二哥,大哥让我找你!”得到回应判断方位,童心一路驰骋到树下,来不及喘息,抓住童战的胳膊,“大哥说天雪在岩洞,天雪犯病了,大哥说——”
“天雪!”童战迅速跑远。
童心弯腰喘几口气,完成任务心中欢喜,刚侧身,看到哭成泪人的月牙,漾起笑脸,“月牙你在这里呀,大家都在找你。隐修忙一天还在山坡上找你呢,不过他没有我运气好,我先找到你啦,我先找到你啦。”
月牙收回追随童战的目光,跟着童心回去。
“哎哟,差点忘了,大哥还让我去地狱岩呢。”顾不得身后的月牙,童心飞跑,消失在隐隐闪烁着火光的荒瘠山头。
——
荒山岩洞。
洞内阴冷潮湿,天雪身上每一个细小的裂口中涌出反噬毒血,毒血浸染全身,黏糊糊地粘在肌肤上,奇痒无比却不能轻易抓挠。
她脑中混沌,快压制不住抓挠的冲动,不受控地举起一双满是裂痕与毒血的手,新鲜血液顺着龟裂的细口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
天雪眼中抗拒,手上却不能自已地将布满血迹的双手抬高。
好痒啊。
她的脸太痒了,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啮她的眉,她的眼,她脸上被童战喜欢的一切都在迅速变得丑陋,可怖。
不要扣,不要抓,不要挠啊。
尹天雪,你没有小红蛇,没有残存的银池,没有办法复原,不可以挠啊!
再疼也要忍住啊。
明明初七才受过一次罪,为何两次相隔如此之近,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难道死期提前了?
不行,赵云还没死!
怎么能让赵云苟活,哪有脸去见爹,爹也不会允许轻易向挫折投降,要守住想要抓扯的手,守住对世间还有期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