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这段时间都没什么食欲，早饭吃的很少。
听着江糯啃苹果的声音，嘴巴里的馋虫也探出头，勾得他口水直冒。
但作为长辈，是要面子的。
在小辈面前，直接大口大口咬苹果，成何体统。
老爷子忍着口水直流的馋虫，硬脾气道:“吃完就走吧，病房不是什么好地方，待久了对身体不好。“
他就是嘴硬心软，说话的语调硬邦邦的，字眼却是在关心人。
如果遇上心眼儿小的，说不定就生气了。
江糯没介意，还歪头往老爷子脸上看了几眼，笑嘻嘻地说:“还行，我身体挺好的，病房里暖和，外面太冷了。“
咽下嘴巴里的苹果，江糯停顿了片刻，继续问道:“医院的伙食好吗?有糖醋鱼吗?我还挺想尝尝医院的饭菜。”
老爷子僵硬着嘴角，银白色的眉毛抖了抖，是一个脾气比花岗岩还要的老头儿。
明明想和江糯说话，却摆着大架子，活生生将那些徘徊在嘴边的词汇又给咽下去了。
顾川澜的容貌遗传了母亲百分之六十，但脾气却遗传了父亲百分之八十，同样也硬得不行。
俗话说的好，一山不容二虎。
两人只要同处于一个空间，要不了多久就会吵起来。
江糯的脾气秉性都和他们俩不一样，被人欺负的时候，脾气硬得能揍翻一群人。
平常佛系的很，懒得生气，懒得吵架。
老爷子的炸弹桶，遇到她也燃不起来。
但长辈就得有长辈的风范，老爷子腰背挺得笔直，说话的语气硬的像河里的硬石块儿，压着声音训斥道:“医院的饭有什么好吃的，要是饿了就让阿澜带你去酒店吃，我顾家养你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可不一定，我饭量大，指不定哪天就把顾川澜吃垮了。“江糯随口一说。
老爷子随耳一听，还认真了，“他垮了，你就来找我……“
话说到一半，声音突然小下去。
过了会儿，又响起来，“你找我也没用，吃垮了你们俩就一起饿着吧。“
“你不给我钱吃饭，总得让我的孩子吃饱吧，他可是你们顾家的人。”江糯啃着苹果，含糊不清道。
“什么孩子?“老爷子终究是没忍住馋意，滑动轮椅转过身，准备让少女递给自己一个苹果，还没出声，注意力被江糯隆起的肚子吸引，瞬间愣住。
老爷子抓着轮椅扶手的手指有些抖，声音也发虚落不到实处，“你……你怎么了?“
短短转瞬即逝的几秒里，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严重病症的名字。
癌症，恶性肿瘤，肝硬化腹水……等很多病，都能导致腹部鼓掌。
这些病无疑都有个共通点，那就是都很严重，无法完全治愈。
江糯年纪尚小，老爷子再怎么脾气臭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慌慌张张的朝小儿子招手，“阿澜，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带她去看病啊。“
这么凶险的病情，早一分钟治疗都会多一丝控制住的希望。
“我没事，没得病。”江糯啃了半个苹果就饱了，把剩下的不成样子的半个往顾川澜手里一塞。
顾川澜也不嫌弃，凑到嘴边就咬。
同时在小家伙旁边坐下，伸出手臂将人圈进怀里。
“这不是病，我这是怀孕了，七个多月了。“江糯眨眨眼睛，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她已经花了很多时间来提示了，坐下之后就一直没遮自己肚子。
结果，老爷子还是没承受住。
听完她的话后，脑袋一歪，翻了白眼。
屋子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晕厥的顾老爷子被送进了急诊室。
江糯和顾川澜候在急诊室门外，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急救。
时间流逝得缓慢，半个小时过去，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江糯有些急了，心里懊悔不已，“我要是不说的那么直白，你父亲是不是就不会吓成这样了?“
怕小孩儿站不住，顾川澜特意让护士帮忙拿了架新的轮椅，把人安顿在上面坐着，俯身温柔地亲了亲面前柔嫩的脸颊，“不关你的事，别自责。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明显是赖上你了。“
江糯知道，顾川澜这是在安慰她，希望她不要有心理负担。
心理负担倒是不重，就是觉得这脾气臭的老头儿，心里承受能力也太差了。
怀孕的又不是他，竟然还能够被吓晕了。
衬托之下，显得自己当初格外勇敢。确定怀孕之后，还自己一个人坐了公交车回家。
老头儿不但不好惹，而且还玻璃心啊。
要不得。
自己以后老了一定不能这样。
她杂七杂八想了一堆，急症室的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护士，“请问哪位叫江糯?病人要见你。“
江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惊讶道:“你确定是要见我吗?”
怎么感觉脚底板有点儿发凉呢。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A市的一大猛虎，让商界所有人士谈之色变的那种。
那时候，顾家风头正盛，不仅头A市其他家族虎视眈眈，上头也盯得紧。
稍有行差踏错，累积百年的财富便会毁于一旦。
功高盖主，盛极必衰。
老爷子在顾川澜成年之后，逐渐放权，让他来管理顾家的大部分产业。剩下的，便直接捐了。
顾家的势力被削弱，陆家日渐崛起，拔得头筹。
至此，顾家不再是出头鸟，形势才变得缓和。
在湍急河流里冲浪的水上王者，怎么会舍得离开危机四伏，浪涛滚滚的大海。
可岁月无情，所有从中趟过的人，都改不了老去的结局。
哪怕老爷子再怎么不舍，未来的世界还是年轻人的。
一辈子，十载光阴。
前半生，老爷子所有的精力与时间都奉献给了祖上的基业，因而忽视了家庭亲情。
如今，半个身子入土，他才幡然醒悟，想要弥补什么。
但恍然间却发现，儿子们都长大了，各有各的想法，再也用不着他这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