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兵部上下，人人自危。
魏大人的老仆被送来时，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为此，沈安之动用皇室特权，从太医院请了三位御医，才勉强止住老仆的呕血之症。
昨夜天刚擦黑，书令史府上正在用膳，一群手持利刃的蒙面狂徒突然就闯进了府。
书令史是进士出身，入朝后一直在兵部与文字打交道，平时半点武功也不会，当即被吓得面如土色。
据老仆的回忆，这些人进去后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大开杀戒。他因为后背中了一刀，加上年老体衰，就一直躺在地上装死，勉强逃过一劫。
兵部尚书卢大人坐在上首，听老仆讲完案情经过后一脸凝重。
“你可有看到他们的长相？”
老仆连声咳嗽，实不愿再回忆这场恶梦。
院首大人在边上为他顺气，随后又灌了一碗汤药下去，终于能够出声。
“这些人都蒙了面，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不过老奴记得，他们的眼睛和我们不一样，有蓝有灰，就像话本里说的妖怪。不仅如此，露在外面的胳膊毛发旺盛，有的甚至还打结。”
几句看不清长相的描述，却让在场的兵部官员心里都有了底。
瞳孔异色，且体毛旺盛，这些特征只有北境的矢车部落才有。
记得二十年前，矢车部落的草原王派人送胡赛儿、也就是如今的媚姬到大盛来和亲，当时所有的矢车男人，无一例外都是大胡子蓝眼睛。
不说他们，单就媚姬生下的三皇子沈鸿煊，即使过了一代，也依然保留了很多矢车男人才有的体貌特征。
左侍郎袁文炳想起前些日子的出卖边防图一案，还有三皇子与韩立的关系，忧心不已：“职下认为，此事还是尽早上奏陛下为好，也好让陛下早做决断，不知道诸位大人有什么看法？”
在场诸人只听“早做决断”四个字，就知道袁文炳说的是立储之事。惠帝即位近三十年，一直没有立太子，此事放在其他国家也没有多不寻常。
但大盛国情特殊，几位王爷和皇子都没有要成为储君的意愿，唯一一位有野心的，偏偏还是那个最不可能的人。
众人一合计，请太医院安顿好老仆，随后集体进宫，奏请惠帝立储。
其他各部的官员得知消息，也都深夜入宫。
惠帝除了种地这一爱好，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勤政殿，就连后宫都很少光顾。
看到众人结伴而来，惠帝放下手中朱笔，揉着眉心问道：“列位臣工不好好在府上安寝，怎么到宫里来了？”
袁文炳一马当先站出来，“陛下，今日的案子与外族有关，为保我大盛社稷不落入外人之手，百姓免遭涂炭，臣恳请陛下早日立储，稳定民心。”
为了避嫌，袁文炳没有说矢车部落，只说是外族。但大盛临界的外族只有一个，是谁？大家一清二楚。
话音一落，总人异口同声地附和。
惠帝看到站在底下的沈安之，问道：“安之怎么看？”
沈安之想了一想，直言道：“回父皇，魏大人和刘大人的案子儿臣都有参与，这件事无疑与北方外族有关，袁大人所提的立储之事的确迫在眉睫。”
惠帝摆摆手，“朕问得不是这个，立储的重要性朕比你清楚，朕问的是，应该立哪个？”
沈安之有一些诧异，没料到惠帝会直接问自己。不过他又暗自庆幸，因为今天就他一个皇子在场，可以随时推开重任，其他的兄弟没到，那就怪不得他了。
大臣们听了，也都交头接耳，商议该由哪一位皇子担当大任。
选来选去，四位成年的皇子中，除了有外族血统的沈鸿煊外，其他三位似乎半斤八两，不仅各有爱好，就连对待皇权的态度也都是一味的懈怠。
论不出个结果，最后众人一商议，集体推举福王沈肃卿为太子，沈安之也一力赞同，谁让沈肃卿是老大呢。
其间，惠帝还问了秦颂的意见。
秦飞云与沈安之定亲多时，秦颂虽然对沈安之多有怨言，也没有公报私仇，和众人一样，举荐了福王。
既然选不出最好的，立嫡立长，就是最稳妥的。
对此，惠帝没有表态，只说让大家先回府，等天亮上朝再行决断。
众臣心里装了一个包袱，回兵部商议案情，其他各部官员见没自己的事，干脆留在皇宫，等候卯时的早朝。
三皇子府中，也是一片腥风血雨。
沈鸿煊虽然被禁足在皇子府，该知道的消息却一个都没落下。大臣们刚刚进宫，就有人把消息报到沈鸿煊面前，沈鸿煊得知后，专程到柴房把吴沁兰鞭笞了一顿，好歹泄了愤。
“这些个老东西都选谁了？”回到居所，沈鸿煊气鼓鼓地问。
小瑞战战兢兢，身体贴着地面，“大臣们有的选福王，有的选齐王，有的……”
“说到底，就是没人选本皇子！”沈鸿煊怒不可遏，抓起茶盏就砸了出去。
茶盏“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在小瑞的脚边开花，小瑞的脸也被崩裂的瓷片划破，他不敢吱声，把头埋得更低。
沈鸿煊喘了一会儿，勉强顺了，又觉察出非同寻常来。
他问小瑞：“怎么都是推举老大和老四的，老二没人选吗？”
“陈王就在殿上……”小瑞低声解释。
“呵呵，这些个虚伪的东西，明明心里想得不行，面上却处处推诿，好像谁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似的。”沈鸿煊皱起鼻头，幽蓝的眼睛散发暗光，“等着瞧吧，当着老二的面还敢不推举他，迟早有一天死在老二的手上！”
沈鸿煊梦想皇位，所以把所有可能上位的人都当作潜在的敌人，即使对方没有这样的想法。
在他眼里，只要是皇家的人，没有谁能阻挡权力带来的诱惑，只分隐藏得好坏。
一想到沈安之小人得志的样子，沈鸿煊就控制不住怒火。
特别是上次大婚，那天若是没有沈安之从中作梗，他早就封王了。何至于现在，一群王爷里夹杂一个无名无分的皇子，就像他的生母一样，自始至终都是媚姬，连个基本的封号都没有。
沈鸿煊越想越气，叫小瑞在前面打了灯笼，又往柴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