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拼命的日子,清平峰的孟峰主可能是稼穑最不愿见却又不得不去见的人。
他真的是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是这么不要命的,完全就不知道怕,完全都不知道从伤痛中学乖--
那时的梦梦在任务中被凶兽伤过,被鬼怪伤过,也被魔修伤过。
她瞎过眼,失过聪,断过手脚,甚至有次还失了五感,险些成了个废人。
曾经还有风言风语,说,云顶门的清平峰峰主之位一定是受过诅咒的,坐过那个位置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当初,那青士尔思,那么一个剑术超然的修竹雅士,结果后来不但连剑都握不稳,甚至连站起来都难。
旁人光是想想就唏嘘,当事人是怎么熬过去的,谁知道呢?
运气这东西,真的很难琢磨。
说梦梦运气好吧,也对,因为她总能活下去。
说梦梦运气不好吧,也没有错,因为她每次被活捉后受的折磨都是没办法言说的。
那次,梦梦救了曲直一命,自己却落到了魔修的手里。
魔修向来与灵修不对盘,这会儿逮着个坏了他们好事又能任他们宰割的灵修,当然要好好泄愤。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折磨人的手段,聪明的魔修专挑骨缝间隙处,剁下来,然后,又一针一线地缝上去。
这是个精细活儿,手上一截一截的指头,一下一下的掰开,又好心地替人一段一段地补上去。
断了又接,接了又断,这被他们逮着的玩意儿,当真能供他们玩乐很长很长的时间呢。
虽说单调了些,但是,听着这人的惨叫声,看着那人的惨样子,又不觉无趣,真的很有意思。
闲暇时,魔修们也会聚在一起唠嗑。
听说,清平峰的峰主之位是受过诅咒的,之前那位不也是吗,被人断了手,断了脚,抽了筋,又剜了髌骨,自那之后,差不多都成了个废人。
魔族人骨子里带着暴戾与血腥,魔族人的血脉里带着不可磨灭的兽性。
既然有了借鉴,他们也来了兴致,自然是要效仿的。
不试不知道,一试惊一跳。
不是惊吓,是惊喜,别说,是真的很有趣,前辈们果然会玩,这些折磨人的手段当真是又省力,又让人很有满足。
其实,这些折磨,只会让人痛,并不会要人性命。
所以,梦梦其实是幸运的,她终归是保住了一条命,不是吗······
虽然痛苦,但并不绝望,因为梦梦知道她会活下来,因为她知道,会有人来救她,会有人将她带回家。
而梦梦在痛苦之中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就是忍耐着痛苦,等待着那个能带她回家的人。
那时的梦梦其实已经疼得意识不清了,她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出来的,隐约间,她感觉到了让她安心的气息。
浮生来了,这次的折磨,终于能停止了······
即使是昏睡中也依旧能感觉到伤口处刺激的疼痛,梦梦睡得昏昏沉沉,半睡半醒,她睡得很累,很不踏实。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当她逐渐恢复知觉时,隐约感觉到手指清凉,被人揉抚着,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浮生,是在为她换药的浮生。
看着床边面无表情的浮生,梦梦觉得,他应当是生气了,梦梦不敢主动触这个霉头。
浮生知道梦梦醒了,但是他没有主动开口,梦梦自然也不敢说话。
浮生替梦梦换药,而梦梦则看着浮生替她换药。
梦梦觉得,她应该是伤得很重的,手指上的伤疤还是保持很深的暗色。
灵修的自愈能力比起常人来说要强很多,所以,就算是千刀万剐,只要还留着一口气,都是能一点儿一点儿长出新的皮肉,一点点愈合,一点点淡化疤痕。
这个过程会有疼痛的感觉,但是那还在梦梦的忍受范围内。
“掌门?”
梦梦试探地轻轻唤了一声,她感觉气氛太压抑了,让人窒息。
“······”
垂眸抹药的浮生并未回话,他脸上的表情很淡,淡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哥?”
看到浮生这幅模样,梦梦有点心虚。
“······”
浮生的手指顿了一下,又很快地恢复如常,快得梦梦并没有察觉那一瞬的停顿。
“哥,对不起,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啊,我保证······”
梦梦反手抓住了浮生抹药的手,语气万分诚恳。
终于,一直垂眸无视她的浮生终于抬起了眼,看着她。
“我······下次······”
梦梦本来打算来个认错三连,但被浮生这么看着,她越说,语气越弱,到后来就变成了小声地嗡嗡,让人听不清在说什么。
她直觉,她这次如果把认错三连说出口,浮生不但不会解气,反而会更生气!
“你下次还是敢这么做。”
浮生看着梦梦,语气很淡。
“······”
他看着她,那双清浅琉璃般的眸子里是梦梦看不透的深沉,梦梦有些心虚地移开眼,不敢去看浮生。
看来,浮生是真的真的很生气啊--
梦梦有些怂了,想把抓着浮生的狗爪子收回来,却被浮生一把抓住。
“梦梦每一次去冒险之前有没有想过我?”
浮生的语气依旧很淡,让人听不出情绪,光是琢磨着词句,这话像是在质问。
可是,如若梦梦此时直视着浮生便会知道,他的眼中,是藏着祈求的······
梦梦没有去看浮生,她心虚地瞟向一边,强装镇定,小声道
“我的运气还不错,总会化险为夷的,我福大命大,不会那么轻易地······”
“梦梦--”
浮生打断了梦梦的话,他不愿听梦梦说那个字。
她不会知道,若是她真的······他会疯掉的······
“······”
梦梦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她知道她不会死,但是,她没办法和浮生解释。
两人都不再开口说话,一时间,气氛又变成了压抑的静默。
“吱--”
一声轻响,打破了这份静默,是稼穑推门走了进来。
“······难道,在下来的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