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门响后,林敛熙将压在腹部的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全身绷紧,打算等人来了先打晕,再喂他服下有致幻作用的烬麻草。
等这倒霉的少爷一觉睡醒,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在他脑内发生一个遍。而她自己,只需装病、装孕、装小产,便可顺理成章继续往陇川城待下去。
林敛熙屏住呼吸自心中默数,箭已上弦,蓄势待发。
门口处,顾知攘隔着屏风轻咳一声,敲敲门框。
床上的人没动静。
他一边脚步虚浮地往床边走,一边猛锤胸口,咳得像是要把肠子肚子肺叶子一齐吐出来一样,不管是看脸色还是看动作,说是命不久矣也有人信。
林敛熙闭着眼翻了个白眼,这少爷难道有肺痨?
顾知攘觉得自己咳成这样,床上的人都没反应,多半不是装的。他声音渐弱,心下一横,终于磨磨蹭蹭走到了床边。
如果说之前的病入膏肓都是演的,那他看见林敛熙的那一刻,才是真的想吐血。
顾知攘直起身,抖开竹扇对着自己猛扇几下,然后拼尽全力敲了几下床框,连带着林敛熙的身体也跟着床的幅度抖了抖。
装,你再装!
他坐在床沿上,故意咽了咽口水。听在林敛熙耳朵里,鸡皮疙瘩都要抖落一地。尔后,他把手慢慢抬起,往她的脸侧移过去,手指弯曲摇摆,心弦绷紧,防备着她的突袭。
就在指尖离林敛熙那道疤不过二指宽时,顾知攘忽然停了下来,心想人难道真的晕了?顾王氏得给她喂了半斤蒙汗药才把这丫头放倒了吧,算了,还是等她醒了再说。
就在就收手之际,林敛熙猛然抓住他的手腕,一个手刀直冲他的侧颈。
顾知攘:……
他反应很快,往后一倾,手刀将将擦着喉尖飞过,差点划出血痕。
林敛熙劈了个空,打算再使一招,不过那人身上的气息很是熟悉,所以没下手,而是先箍住对方双手,看清眼前人是谁。
“是你啊。”林敛熙扯出个尴尬的笑。
“呦,师姐怎么在这儿啊。”顾知攘示意她松开手,然后站在一旁给她让出下床的空当。
林敛熙揉了揉手腕问:“这是你家?”
顾知攘左手拿着竹扇拍了拍右手说:“如假包换。”
“……”林敛熙也不多跟他废话,手掌向上对着他招了招,示意他把东西交出来。
顾知攘点点头,满脸的“我懂”,还以为自己看出来了对方在要什么东西,所以单手一解,把空了的钱袋放在了她手上。
林敛熙打开那轻飘飘的钱袋抖了抖扔到一旁,继续手掌向上对着顾知攘。
“忘了忘了……”顾知攘敲了敲眉心,从怀中拿出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心疼的放在胸口蹭了蹭,双手呈递在林敛熙手上。
林敛熙:……
“卖身契呢?”她将银票扔回顾知攘胸口问,“你不是少爷吗?怎么扣成这样?”
“什么卖身契?”顾知攘明知故问,“你不是我二娘的远房侄女吗?”
“她这么跟你说的?”
“她怎么跟你说的?”
林敛熙坐在椅子上说:“她一共对我说了两个字:不错,对了,还有让我喝水,别的没有。”
“……”顾知攘把银票收在床边暗格里说,“我二娘说你是她远房侄女,指给我当妾。”
林敛熙拿着茶盖的手一抖,碰到茶碗沿上发出声清脆的啷当响,她有这个准备,只是对方是顾知攘,怎么想怎么心虚。
“你别担心,我不是……”顾知攘抖开扇子,欲盖弥彰的扇了几下,“师姐放心,虽然我二娘对我少有做人事的时候,但肯定不会伤害你的,她胆子没那么大……”
话音未落,林敛熙站起身往外间走去。
“诶,师姐……”顾知攘也站起来追着她往外走。
忽然间,林敛熙停住脚步回过身,撞在顾知攘胸口上,她后退一步,指尖竖起放在唇上说:“嘘——”
顾知攘耳朵微动,听见了门外有人,他指着桌上的饭菜说:“有迷药。”
林敛熙皱起一边眉,极其谨慎的问:“哪种?”
“……”顾知攘想说你懂得挺多,又思及林敛熙的出身,便止住话头,用左右两手的食指中指比作两个小人,放在林敛熙面前。
两个小人距离缩短,纠缠在一起,动作十分……激烈!
林敛熙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从腰间摸出一枚无忧丸想弹到顾知攘嘴里。顾知攘见状当即按住她的手,低声说:“这药对我没用。”
林敛熙视线扫过顾知攘正中,皱着眉摇摇头。顾知攘翻了个白眼用竹扇强行抬起林敛熙下巴,做出一副极端虚弱却硬要大声说话的样子问:“姑娘这是往哪儿看呢?”
二管事把耳朵贴在窗框上,心想果然是勾栏院出来的,确实不一般。
“自是往能用得上的地方看了。”林敛熙把扇子拍开,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低头闻了闻饭菜。
够狠,每一道的药量都不少,这是要让她把顾知攘给……
看清一桌“大补”的菜,顾知攘僵住了,刚才他以为那微重的药味是用来掩盖情药的补药,没成想补药连登场的资格都没有。
等了这么多年,还是忍不住要下杀手了,顾知攘闷闷不乐的耸耸肩,拿起筷子往桌上一戳,夹起那道醋溜土豆丝尝了尝,恹恹地说:“菜有些凉,姑娘别介意。”
“无妨,”林敛熙往顾知攘身边挪了挪,两人挨得很近,她低声问,“怎么回事?”
顾知攘把手横在脖子上一切,用眼神问她明白了吗?
林敛熙点点头,还是很好奇,“你不会真的不行吧?”
顾知攘右手虚虚握了个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笑道:“行与不行,姑娘试试不就知道了?”
“……”林敛熙冲他假笑一声,老实夹菜吃饭。
说实话,味道还不错。醋溜土豆丝软糯香甜,蟹酿橙清新爽口,炉焙鸡酒香四溢……不愧是大户人家,即便饭菜凉了,也比青招坊的好吃千百倍。
房门外,二管事没来得及用晚饭就被派到这儿监视二人,此时腹中早就饥饿。他提了提卡住肥肉的腰带,大肚子跟着抖了三抖,委屈的撅了厥嘴。
一盏茶过去,林敛熙吃的差不多,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用眼神问顾知攘下一步该怎么做。
顾知攘递给林敛熙茶水漱口,然后慢斯条理的对着桌上的蜡烛一吹,再起身挨个儿把房间内的灯烛熄灭。林敛熙没有夜盲症,但适应黑暗也需时间,她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正好落在顾知攘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