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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驶的公交上,当周晰仍疑惑与父亲同车离开的男人时,另一个莫名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所以现在家里就他俩了……”,她不禁低着声音说了出来,脑袋也随着目光,往盼珑山方向斜去。
目光所及,车子路过的浅浅的山坳处,尽是一片深绿浅红。越过车后那道山体的皱纹,近几公里的距离,就是掩映在山体中的那栋熟悉的别墅。屋后草坪上,此时只有一个人。
照钦收起了弓箭,边走边掀掉头上的帽子,五指一梳插入碎发中,稍往后脑一带,整理完毕再进了客厅。
因病假在家的周妈妈此刻坐在餐厅里,忘神地看着面前的咖啡,手边的资料更是半天都没翻页了。
照钦余光挑了一眼,看了下地下室的方向,拿着弓箭径自走了下去。明亮的灯光下,他看着前方地上倒映出的人影,停在了台阶上。
不多时,拿着清洁工具的刘姨退到拐角楼梯处,一斜眼才看见了他立在那,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他礼貌地回了下,边走边拿着弓箭跟她示意,说:“你忙你的,我来收下箭”,完毕迈进旁边一个小房间里。
刘姨照常清理完地面,刚准备关灯,却突然想起照钦还在。地下室就一扇窄窄的地窗,上方就是院子,只能漏下丁点阳光。
她往小房间瞧了一瞧,觉得照钦也没那么快出来,就留了灯先回了楼上。
一上来又看见女主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远没有此前的知书识礼温柔大方的情态。这下子她心里更是有些发慌,做完工作就先离开了。
终于从那里出了来,刘姨几乎快走了好远,才慢下了脚步。她一阵咋舌,这才松快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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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准中午下班时间请好了假,肖肖走出广电大楼,被刺目的阳光炫得双眼微眯。
她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走下台阶,整个人窝进驾驶座上,随手将包扔在一旁的座位上。
闭眼休息的肖肖,在短短几分钟里反复睁开了多次,心神不定的她根本睡不着。
她干脆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向刚接起的母亲问:“玉姐的事,他那边怎么说的?”
肖肖说的“他”,是她的生父。在离婚后肖肖已经很少再相见了。
“怎么突然又想起问这事了?”
那头的母亲先是疑惑地反问她,但随即放缓了语气,“现在我跟你郴叔刚接到小超,有事晚上回来慢慢讲。其实我们现在是两家人了,你好好安顿好自己的生活就好,还联系做什么。再说……”
她后面的话没再说完,但肖肖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再说当初是阿玉自己要跟着他走的,现在她就跟我没关系。”
母亲仍然忘不掉当年争吵后姐姐对父亲的维护,一直记到了现在。
更何况与现任丈夫又有了孩子。
“可是也没有联系过你吗?我是问玉姐。”
知道母亲的脾气,肖肖还是继续问道。
对面沉默一阵,这才略带怒气地回:“哪里有什么电话。所以说她心里就没有我这个妈。”
肖肖无奈地舔了舔嘴唇,吹着车内空调的脸上竖起了汗毛。
“妈,要不我们找他问问吧。之前玉姐毕业,连租房地址三餐饮食都告诉我们的。怎么说没想着我们呢,别一直跟她赌气了。”
她几乎是鬼使神差般地说出了这一席话。
不知为何,肖肖对这种突然断绝的消失感到了一阵后怕。
或许是大任的“下落不明”四个字,彻底敲醒了一直试图忘却的她。
“都不顾我们的脸了,还记挂她做什么”,母亲的声音明显有些发抖。小孩闹闹哄哄的说话声闯进了电话,一种由内而发的生命力量开始蔓延。
“你别跟他联系了,上次的教训都忘了?”
肖肖很明显地感觉到母亲态度的松动,而要她牢记的教训,自然是她被亲爹索要钱财却转头买醉赌钱的事。
“前不久你奶奶生日,我见到他了,问过这事。不过他可能还是觉得阿玉临走时留下的话太绝情了,又跟人跑了跌份,居然跟我又耍起酒疯。还说什么小孩判给他的,让我们少管闲事……”
说到末了,语气慢慢变得愤懑不已。
肖肖还没做答,就听到母亲下了死命令——
“总之,就让他去管吧,你也别再问了,我是不会去自讨没趣的。”
随着她的一声叹息,母亲挂断电话的嘟嘟声应节响起。
你到底在哪里?怎么不联系我们?
黑色的手机屏幕上,映着肖肖眉目严肃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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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家里,眼下真的只剩下了两人。
一直在极力控制的周妈妈,这时候才终于抹掉脸上强装的镇定,之前只是面无表情的她,此时却是一脸的焦急,不住地在屋里踱步徘徊。
走到楼梯口时,行若无事的照钦正从地下室上了来,她不耐烦地转了身。
照钦走到厨房拉开冰箱,边看着慌乱无序的母亲,一面抓了袋薯片,走到餐厅,正好对着客厅位置,站着欣赏面前真人演绎出的惊惶失措。
“砰!”
周妈妈草木皆兵,吓得一个掉头,怔怔地看着声音的来源处——
照钦手上薯片真空袋爆开了,还洒了些零食碎片到桌上。
虽然是个小插曲般的存在,但刚才这一极为剧烈的声响,还是乍然点燃了她的防卫线,几乎将她烧灭在恐慌的情绪火焰里。
她没精神去责怪,只是轻悄悄地又背过身去,压着身子,缩在客厅沙发中间。
眼见母亲颇有些杯弓蛇影的状态,照钦也根本没什么心情吃零食。不过面上尚是平静的他,慢悠悠地从袋子里捻出了块薯片,仔细往桌上一摆。
思忖了半秒,又伸手挑了块完整的薯片,相同的动作重复着。
两块,三块……
四张薯片摆列一线,躺在白色的桌面上,像是砧板上眼白凸起的待宰的鱼。
照钦慢条斯理地坐下,好像检阅一般的目光,在四块薯片中交替流连,始终没有定下心来,也做不出丝毫决定。
他已经做过一次重大的选择。到目前看来,他完全不能用完整意义上的好或坏来看待第一次的选择。
尤其是当他那晚问周晰是否在乎刘淇的家庭时,她的态度隐约是偏向不在意的。
那如果换成是自己呢,她应该也不太会介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