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会觉得尴尬？明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种场景，以两人的身份再正常不过了。
扶乐把隔断帘拉上。
天知道现在整个病房只有他和叶时瑾两个人，为什么还是不由自主地……
生理盐水、棉签、棉花、纱布……
大概和他刚刚对护士小姐表示这个病人他正好认识、换药他一个人来就可以，一个原因吧。
“我能看看护理记录吗？”点完，扶乐想了想，小声问。
是什么原因？
“……可以。”
他这才绕去床尾抽出来看，看完，心中有了数。回来时，叶时瑾已经非常配合地摆好了姿势。
这个创面……说起来，之前护士们是不是在讨论什么？
先检视伤口，然后浸湿棉花，分段清创——
不对，忘了个重要步骤，安抚病人情绪。该说什么好？
“这周轮到我查房，不坐班了，不过是负责走廊那边。”他试探着开启话题，同时开始动作。
……其实有想问的，但不重要。
“一般查房是上午，早上来这边的应该是方医生？就是平头，戴眼镜那个，特别健谈，很幽默……”一半在继续说，一半迅速检查完愈合情况，清洁，水纱湿敷，结束。
前一个医生/护士处理得不错，患者配合度也高，扶乐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被叫过来帮忙。
“好了。”
当然幸好被叫过来了。
咦、幸好……？
叶时瑾自始至终没说话，最后才“嗯”了声，低哑地道谢。
扶乐脱下一次性手套，迅速失却人体温度的乳胶制品翻转扭曲，因为使用者的动作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将它丢弃的青年蜷起手指，松开，走几步去拉隔断帘：“我去给你倒杯水好吗？”
还是想问。
应该可以问……？
“……就是这间。”女声说。
“谢谢谢谢。”
“麻烦护士小姐姐啦。”
“不用谢。”
病房门被打开，眼镜护士拿着杯水进来。
“扶医生已经换完了？”
“啊，扶医生？”
又是扶医生认识的人？！
到底是前者记忆度太高还是本科室接诊患者太局限？眼镜护士忍住翻涌上来的吐槽欲，把热水放去床头柜。
本来想劝这位病人找个护工，既然终于有朋友来了……她把视线从和扶医生打招呼的精致小哥身上移开，发现另一个小哥站在门口，被同伴拉了把才进来。
束手束脚，目光飘忽，心虚得简直像传说中那个罪魁祸首。
眼镜护士眯起眼睛，扫视对方：身材高大，有腱子肉，衣品不错，看着就是个……
高壮小哥深吸口气，往前几步：“叶、叶……”
床上病人冷冷淡淡扫他一眼。
气势瞬间低迷，“是S哥告诉我你在这边……”
啧，关系真复杂。眼镜护士在心里摇摇头，握住护理车的把手，低声提醒：“扶医生，我们出去吧？”
把舞台留给这几位有故事的朋友。
被点名的青年医生“呃”了一声，眼神飘了飘：“严护士你先去忙吧，我、我再了解一下情况。”
？
什么情况？眼镜——严护士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没强求。
令人迷惑又想入非非的寂静中，整个病房只有她手底下护理车的轱辘声，精致小哥帮着开门：“护士小姐姐慢走。”
“谢谢。”她礼貌点头，忽然若有所悟：高壮小哥飘忽在看天看地就不看病人，扶医生则是飘着迅速看了眼病人。
……真是复杂。严护士再次感叹。
“扶医生，好久不见啊。”
林沛沛关上门，不管自己戳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傻朋友，活泼道。
扶乐委婉的：“我们还是不要太常见比较好吧？”
“只要不是来看病，我还是很愿意和扶医生见到的。”这样说着的人俏皮眨了眨眼。
扶乐：“……”
这位算是他遇到的、比较正常（？）、配合度还行的病人之一，是姓……林？
精致小哥见扶乐不答，善解人意补充：“我叫林沛沛，现在算是正式和扶医生认识？”
扶乐用余光瞟没说话的叶时瑾和那位高壮小哥，慢了拍才回：“扶乐。”
那边高壮小哥小心翼翼举了举手里的餐盒：“我、我带了点吃的，是外……”
外卖？扶乐竖起耳朵。
“我朋友，”
林沛沛注意到，凑过来冲高壮小哥扬了扬下巴，用手稍稍拢了点嘴，“扶医生能看出来吧？”
……能。
如果是指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的话。
这会扶乐总算能就着话题光明正大看过去。他对性向没什么特殊看法，但这人不会就是之前那个叶时瑾那个玩法夸张、神龙不见首尾的“男朋友”吧？
不对，他根本不知道那个“男朋友”到底存不存在，本来刚刚是想问——
“是悲惨的追求关系呢。”
“不、不是！”高壮小哥条件反射。
“那就是悲惨的暗恋关系。”林沛沛摊手。
高壮小哥不说话了。
扶乐有些后悔没和严护士一起出去了。
问题像沸水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往上冒，上来一个被他戳破一个，戳到心里的小人灰头土脸疲于奔命——醒醒，正经人不要这么八卦！
他又悄悄瞥叶时瑾一眼，没想到后者恰好接住他的目光。
扶乐：“！”
叶时瑾轻声问：“扶医生能不能帮我把床摇起来？”
“好，好的。”扶乐连忙应。他绕过眼巴巴的高壮小哥，摇床，又绕回去——后者看起来要窒息了，然而扶乐完全没往心里去，把水递给叶时瑾后欣慰地想：还在想怎么提醒对方喝水才不会太突兀呢，所以果然是不喜欢热可可吧。
等等、对方有说他是想喝水吗？
把水接过去的病人看起来也有几分惊讶。他慢慢看了扶乐一眼，眼睫像是什么又轻又脆的东西点了点湖面。
然后一部分融进了湖里。
他说：“谢谢扶医生。”
“……”
“……”
林沛沛沉默了一下，觉得情况有点古怪。
但这位穿高订上班的医生完、全不像“同类”，一定是他想多了。或者这只是他的傻朋友被委婉拒绝的又一种方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