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丽丽是个顾全大局的人,能理解两人推迟见面的合理性。
不过兴冲冲准备那么久,临了说暂时不去,她还是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倍感失望。
连着几夜她在酣畅淋漓的颠鸾倒凤后,没有一觉到天明,总是做了个支离破碎的梦醒来,便再也睡不着。
一左一右搂着她的男人,倒是睡得死沉,她翻来覆去的动作都没有把他们弄醒,或许最近他们要忙的陈年旧事,真的让他们太累了吧。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总是睡不好觉,黑眼圈越来越重,到时候露馅了,少不了要被两个人念叨一通,带到医院检查。
他们最近累成这样,还是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了。
郝丽丽决定去找两颗褪黑素吃,便轻手轻脚从两人手臂围成的堡垒中钻出来,赤脚落地猫着腰出去。
家里的药箱有外伤药、止疼药、消炎药,唯独没有她要找的安眠类药物。
郝丽丽略感失望,把的药箱放回茶水间最下层的柜子里,准备喝杯温水就回去继续睡,熬到明天就出去买褪黑素。
忽然她就想到茶水间柜子的最高处还有一个药箱,她见周舍拿出来又放回去过,碰碰运气说不定那里面有。
茶水间最高的柜子紧贴着天花板,平常只有长手长脚的两男人能打开,郝丽丽就是踮脚到抽筋都摸不到边。
她到餐厅搬来高凳,站在上面打开柜子,果真从里面找到一个白色小药箱。
药箱上层放着四种不同的药物,药瓶上都是看不懂的英文,下层是这些药的空瓶。
吃了什么药那么多?
这两人不会为了比谁在床上更生猛,背着她偷偷吃蓝色小药丸吧?
抱着八卦求知欲,郝丽丽打开手机上的翻译软件,将四种药上面的英文标签,分别翻译。
唑吡坦,成瘾性较低的第三代安眠药。
锂盐,治疗躁郁症的心静稳定剂。
盐酸氟西汀,抑郁型精神障碍用药。
庚酸睾酮,男性避孕药。
手中的药瓶,跟泛滥成灾的眼泪一齐,砸在大理石花纹的置物台上。
郝丽丽压抑着哭声,“这两个......傻子啊......”
他们发福不是她养得好,而是药物的副作用。
即便是这样,为了让她喜欢,他们从未间断过身材管理。
他们睡得安稳也不是在她身边安心,而是一直在服用安眠药。
郝丽丽顶着模糊的泪眼,从药箱里把吃空的药瓶按种类摆在大理石台面上。
按每瓶药物的含量和每次服用的剂量计算,这些药是他们从半年前开始服用的。
也就是她说想要轻松愉悦的爱之后开始的,原来她自以为的轻松愉悦,不过是他们把沉重放到她看不见罢了。
“你真是世界上最自私贪心的人。”郝丽丽在内心不断责备自己。
试想如果让她跟别的女人共享伴侣,她一天都坚持不了。
何况他们的占有欲、掠夺性生来就刻在骨子里,她自以为的三人平衡,是以他们抑制本性为代价的。
钟子期的抑郁症和周舍的躁郁症,其实早有征兆,只不过她忽略掉了。
自从世界重置,钟子期对待公事一改从前认真严肃的态度,变得散漫又傲慢。
把权利分给下面的得力助手,自己偶尔把把关,明明仗着男主的气运,他可以把商业版图扩大到全球,但为了陪伴郝丽丽他都否决了。
最近的例子便是他为了火候正好的猪肝,否了k国公司的项目。
用钟子期的说法就是,整个世界都是虚拟的,钱财不过是一串虚拟的数字。
郝丽丽回想起钟子期说这话神情,他脸上挂着多金浪子般无所谓的笑容,语言一如既往的现实理性,可藏于表象下的脆弱绝望,从不被人注意的角落伸出枝丫。
钟子期怎么可能不必在意,自己只是一个用来满足少女心的游戏人物这件事呢?
他自小就被家里以豪门继承人的标准培养,对于一个好的掌权人来说,世界是规则和物质的合集。
摩羯座的特性,无疑强化了他对现实和秩序的追求。
通过对世界规则缜密的利用,他获得旁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和地位。
钟子期并不喜奢华,赚钱只是他证明自己存在意义的途径。
当有一天他得知整个世界都是虚拟的,存在的意义被整个推翻,对于他来说一定是深刻而沉重的打击吧。
他明明说过很多遍“世界是假的”、“规则骗过我”之类带负面情绪的话,她却从来没往深处想。
在她眼里钟子期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他强大理性,永远沉稳运筹帷幄,所以她下意识觉得钟子期不会因为世界观被颠覆产生负面情绪。
她错了,错得彻底。
她自诩爱过他很多年,却忘记了,钟子期不是不会痛不会累,而是他习惯默默承受独自解决,正如钟家严苛的家教要求的那样。
*
周舍躁郁症的迹象,因他是个高功能反社会人士,变得不那么容易被察觉。
他有疯狂健身的习惯,郝丽丽不属于他的那天,他整日都会泡在健身房里。
有时候夸张到,刚跟她欢爱结束,周舍就带着满身她的味道,打上十来分钟沙包才回来抱着她继续睡。
郝丽丽一度开笑玩,说是不是自己没喂饱他,要不要再来一次。
周舍只是淡淡嗯一声,收紧搂着她的手臂,与她贴紧得不见一点缝隙,却没有真的再来一次。
对于周舍的异常,郝丽丽自动将其归为体能怪物的特殊癖好,跟钟子期喜欢用赚钱来证明自己一个道理。
郝丽丽曾在周舍虚掩着门健身时,进去给他送运动饮料。
周舍周身杀气腾腾,凌厉的拳风一击将沙袋打得剧烈晃动,没等沙袋晃到头,他就迅速绕到另一侧,一脚把沙袋踢回来。
见郝丽丽进来,他迅速收起脸上的杀气和凌厉的拳风,双手将沙袋抱停。
用干净的眼睛瞬也不瞬地装着郝丽丽,故意将自己汗湿的额头露出来给她看,好从她那里讨要到更多的疼爱。
郝丽丽现在回想起来,可能当时周舍是把那沙袋当钟子期打吧。
周舍手里沾过太多条人命,他估计就没断过杀掉钟子期的想法。
但他怕郝丽丽拿走给他的爱,所以他把内心肆虐叫嚣的攻击性都给了自己。
周舍是意志力极的人,从他可以顶着剧情的惩罚机制,硬是要爱她就可以得见,如果不是那种痛让他无法再承受,他不会去依赖药物。
钟子期也是一样的。
深夜的茶水间,大把吃空的药瓶,让郝丽丽得见这半年来,她自以为是平静愉悦的真相。
真相背后血淋淋,都是他们割下自己的心头肉铸造的,如果不是爱到极点,谁又能做到呢?
这样一份深不见底的爱,郝丽丽回应起来已经觉得吃力,她觉得自己给他们的远远不够,何况这是两份。
“我哪里还得起啊.......”
郝丽丽想了很久,明天一早要跟他们说什么。
怪他们不跟她说?怪他们骗她?
说什么似乎都是对他们的伤害,可她也没办法给两个人满意的答复。
她是一个人,不是物品,不能复制,也不能切成两半,分给他们。
所以她决定逃走。
这次是光明正大地逃,一来给她思考的空间,二来让那他们远离她这个刺激源。
郝丽丽回到客厅,打开办公桌上的小台灯,找来信纸和钢笔,分别给两人留了一封信。
信的前面都一样——【我想出去走走,好好保重身体,可以来找我,但是别太快。】
后面给周舍留言——【阿舍,谢谢你为我收起爪牙,我爱你。】
给钟子期留言——【子期,你是真的世界就是真的,我爱你。】
其实这些内容完全可以合成一封写,能省去不少功夫。
但她已经差劲到回应不了他们的爱,不能连封专属的信都不给。
她回到茶水间,把信压在药瓶下面,返回卧室拿自己的证件。
床上两人睡得十分沉,借着窗外的月光,郝丽丽半跪在床边,深深望着他们的睡颜。
或许是内心太痛苦,他们连睡着的时候都蹙着眉,双手固执地架在她原本睡的位置上。
她想立马钻回去,填补他们怀中的空,但她克制住了。
换了身便捷的衣服,趁着夜色狼狈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