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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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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书生约莫是酒醉三分,便起势道:“咱们这桌还有一盅,二位不妨吃咱们这一盅,不必败兴!“

    洪让宜几时愿意吃别人的残酒?便推托两番,只说司游龙累了要歇息,要告辞而去。那群男子却拿扇子在他俩跟前一抖搂:“若真要走,也请二位留下名姓告诉我们住哪个房间,明日我们来聚!“

    洪让宜冷笑道:“几位又是哪里的好汉?“

    书生们见她们用江湖上的称谓来称呼她们,竟都不太在意:“正是从会稽往琅琊郡去游玩的,若二位也顺路,便也一道前往?“

    洪让宜笑道:“吾乃山阴洪府人,我们这是要到京师去,并不顺路。“便不再分说,拉起司游龙往厢房走去。那群书生倒是不再阻挠,看着他们走了。才走了两步,洪让宜便悄声道:”你稍去房间拿起行囊马上到我这儿来。我们马上走。“

    “怎么了?“司游龙惊问。

    “那是歹人。扇子上,怕是有迷香。“眼看到了厢房,洪让宜不再多言,二人进房去。司游龙进了房间,将那信贴身藏着;正要往外走去,忽而天旋地转、周身无力起来。

    眼花缭乱地看到房门被轻轻推开,几个身影闪了进来,又将门关了去。“好个小娘子,我先来爽快一下子如何?“说话的声音十分熟悉,竟就是那髯面书生。

    “你长点脑子!“别人道,”富贵人家的女人这会儿不能碰,晓得不?“便七手八脚将她架了起来,麻绳一捆,悄没声地套在口袋里搬了去。

    灯光豁然,一泼冷水洒在了她脸上。她定睛一看,眼前几个壮男正俯视着他们——身边如此被捆着的还有洪让宜以及其他两名衣装锦绣的男子。

    “也是你们倒霉!“为首卖酒的书生道,”要怪就怪当朝天子,搞什么劳什子新律,搞什么劳什子断狱安民,我们好好的在九江做营生,丝毫没有想到要打你们有钱人主意;这下子财路都断了,逼着我们做掉了这客舍,也得劳烦你们几位周济咱们!“

    洪让宜一听便明白,言下之意就是如今朝廷颁布新法令,行严刑峻法之术,逼迫城中贼人出城谋事,这原本一直安定稳妥的客舍也被他们下手谋取了。

    贼人搜掠了各人身上财物,至司游龙跟前,髯面汉子站定了问洪让宜:“这小娘子到底是公子何人?“

    “心上之人,我说过了。“洪让宜道。”快快放了我等,否则你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可都是亡命之徒。“那为首的人道,”烦请公子速速留下墨宝,替我等向家里讨要点儿赏钱。“说着脱下了洪让宜的上衣,又把笔墨都送了来。

    那髯面汉子和那首领耳语两句,便冲着洪让宜道:“公子身娇肉贵,我们不敢轻易损伤。若是能有千金之物可以抵,也不妨今儿就放了公子走了去。“

    洪让宜说:“我那马儿车儿可抵。“

    髯面汉子笑道:“既然是千金——那必然是千金之躯了。“一双眼,意味深沉地瞟着司游龙。

    洪让宜、司游龙皆会意,司游龙只道是才从地狱脱身,这下子又要万劫不复?洪让宜沉默起来。

    “如何?“

    洪让宜道:“爱人不可舍弃。“

    那人一巴掌往洪让宜身上打去:“对不住,手滑了。“然后向另外两名人质索钱去了。未几贼人又将他们蒙眼分别关押,众人惴惴直至深夜。司游龙打起精神,却难免筋疲力尽;半梦半醒之间,听得旁边阵阵惨叫。再然后是男子调笑声音、叫骂声音。纷纷嚷嚷好久,才消停下来,啜泣之声不绝于耳。恐惧如同无边的黑暗无声又无孔不入。

    无边的炎夏过去,这秋天终究仍是苦的。

    但是在范家书房,真是她人生中唯一且又是最后的甜蜜。她思想着,听着门外凌乱的脚步声。

    “游龙?”

    “范游龙?”

    蒙眼的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她睁开眼,朦胧的月光下她看到洪让宜的脸。“没事了。”洪让宜拍了拍她的脸:“贼人走了。”

    “洪公子!”司游龙仿佛见到神仙一般捉住了他的双臂,泪水如泉涌出:“我没有死了么?”

    “死什么?”洪让宜捏了捏她下巴:“活得好好的。”

    司游龙这才回过神来。“少讲废话了,这里不能呆了。我们赶紧上路。”

    “我们怎么平安了的?”司游龙惊道。

    “千胜去给马打蹄钉,回来见这客舍狼藉,自然知道不妙,拿着我门家的拜帖去找了九江郡衙,已是有衙差悄悄进来了。”洪让宜道。“只可惜贼人跑掉了一个,我等须赶紧走。”

    末了见司游龙惊魂不定,又道:“九江郡老爷会派人和我们一起走的。”

    司游龙这才起身,任洪让宜拉着出了门。果然好些差人在押着那几个书生打扮的贼人,细想后怕不已。

    九江郡的人也上了车来护送,于是点起了灯笼,小厮策马,进了九江郡城去。

    “公子可受伤没有?”司游龙问道。

    “哪需要我去抗敌?”洪让宜道。“只是我最喜欢的紫金冠,已被那贼人戴过了。”说罢冷笑。

    司游龙只好说了声:“平安就好。”

    车中灯火霭然,映得如水得瞳子更是盈盈含波。洪让宜放软了语气:“你可也没事么?”

    司游龙垂头摇了摇脑袋。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只往脖子上摸去;摸到那硬硬的突起,才松了一口气。

    二人到九江郡爷蔡大人府邸去借宿。司游龙一夜未睡,直醒到了天亮,随洪让宜去谒见蔡大人;洪让宜便陪同蔡大人家小儿一同早膳,司游龙则由有头脸的家仆陪着在厨房吃起来。

    “游龙姑娘这般人品,陪着范大小姐出阁也是顶顶好的。”管家婆子笑眯眯地看着司游龙。别的陪同的伶俐丫头,都陪笑着给司游龙夹点心。

    “哪里敢高攀,等大小姐出阁,我就另谋出路了。或许还陪二小姐一阵子?”陪嫁?这就是媵,她也看了一个书阁的书了,当然知道这就是姑爷房里人的意思。

    “姑娘这样人材,日后给小姐姑爷生两个白胖小子,福气多着呢……”管家婆正说着,旁的小妇人手肘碰了碰她,便接过话头:“这样说来,姑娘到底不是范府家里人?”

    “我虽姓范,但不是府里人,每月从范府领俸钱罢了。”

    “敢问是女先生?”那妇人见司游龙谈吐礼数都不俗,闻言也多了两份敬意。

    司游龙摇摇头。“那便奇怪了。“那妇人只觉得好笑。“我倒没有听过千金小姐的近身丫头不是府里人,竟是外头请的。”

    又知道司游龙每日只在范祈萱家里为小姐们念书、讲古,也啧啧称奇。“不想世界上有这等美事?落荒女子,到了富贵人家里,仿佛个二主子一般……”有个小丫头脱口而出。

    众人尴尬地笑着。司游龙也笑起来,讲出些其他故事岔开了话头。

    然而蔡家仆从讲的都确实是可疑。她诈死逃生,也太顺利了一些不是?

    饭毕,那管家婆便说:“知道洪公子和游龙姑娘都赶时间,但我们家老爷却还是想请二位到江畔小渚赏玩。”那江洙尽管不如若耶溪莲花鼎盛,但也芰荷成景;今刚入秋,正是残荷卷萧瑟、水澄波清之时。洪让宜不好拂逆九江郡老爷之意,便已是答应了。司游龙尽管是心急如焚,却也只好跟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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