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是见证最多告别的地方。
林云雅结束休假,不得不返程的这天,闻星洲又气人又黏人,林云雅的警告也没有用了,他化身大号树袋熊,当着往来不息的人群,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脸沉迷地埋进她的颈侧,狠狠吮吸,用力呼气,好像分离一刻就会窒息而死。
林云雅只能双手将他的脸捧起来,柔声哄道:“我下次还会来的,好不好?”
“什么时候?”闻星洲气呼呼的,固执地追问,并且开始胡言乱语,“下次什么时候来,具体到年月日,不,具体到时分秒。”
他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林云雅快要笑晕了。
闻星洲任由脸在她手中捏搓到变形。
林云雅笑得脸部肌肉发酸,小孩长得真好看呀,面无表情时,五官精致凌厉。又大概是因为双目深邃明亮,山根折角偏小,笑起来时总给她带来一种圆融少年气扑面的好感。
心都要化了,她甚至愿意为能够近距离观赏到这副皮囊付费。
“我会想你的。”闻星洲不由分说又把她揉进怀里,年轻人的思念是热烘烘的,喉头微哽,“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林云雅将手指插|进蓬松的发间,温柔地一下一下抚摸着,“我也会想你的呀。”
“回家给我视频。”闻星洲顿了顿,改口强调,“不行,出机场就打——不是,落地就马上打给我。”
他的手臂强势地从大衣缝隙里钻进去,按住她的腰,让她和他身体紧紧相贴,寸步不离。
“对了,你买的是头等舱吧?”
林云雅不解,摇头,“商务舱,怎么了?”
商务舱有机上流量服务,闻星洲立刻严正提出要求:“你在飞机上就要找我。”
“好好好,知道了。”林云雅从指尖摸到手腕,再轻轻在他掌心恶作剧似的挠了一下,趁他浑身一震的时机,赶紧轻轻推开他。
再被这块巨大号橡皮糖黏住,她今天就再也走不了了。
林云雅狠下心,转身进入安检通道。
当她在他面前,那双好看的眼睛就始终炙热明亮看着她,一刻不离,仿佛她就是全宇宙的中心。
当她要离开,隔着送机通道回身向他摆手道别,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里顿时神采尽失,蒙上薄薄一层阴翳,仿佛就此失去了全世界,万念俱灰。
高大的身躯僵直地立在那里,像被主人抛弃了,整个狗都堕入了阴影之中。
林云雅忽然也感觉眼眶湿润。
按照安检员的指示脱下大衣的时候,一个恍惚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如果下半辈子都能被人这么热烈地爱着,好像……也很不错。
回国后,生活迅速将林云雅拽回原有的轨道,每一天都漫长且高速、充实又乏味。
从早到晚忙忙碌碌一天,晚上身心俱疲地回到家里,却想不起来这一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仅仅几天的假期,就让林云雅不习惯没有闻星洲在身边的日子了。
她开始主动给他打视频电话,闲暇时常常给他发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闻星洲也很忙,有时候比她紧锣密鼓的日程还要忙碌,但他会抓紧一切时间跟她联系,并且毫不掩饰地源源不断倾诉他对她多到无处安放的爱意。
深夜视频时,他还学会了提要求,偶尔开两句黄腔,还能把自己开得满脸通红。
让林云雅又爱又怜,而且还很想笑。
一切都像往完美生活的方向发展。
当然了,生活总是如此,当一个人觉得幸福得无以复加的时候,当头棒喝往往就在眼前。
像是古代相思病的症状,随着天气的转暖,林云雅的胃口忽然变差。
不是什么循序渐进的过程,就是好像某一天,突然就开始反胃。
“林总,不合胃口吗?”秘书凑到她旁边,压低声音关切地问。
林云雅面前的午餐几乎一筷子未动。
她们今天在合作单位对项目细节,中午时间紧,午饭就安排在了单位食堂。
说话声虽然很小,对方对接的分管领导耳力极佳,还是听见了,满脸尴尬地搓了搓手,“工作餐,是简陋了一点,还望林总包涵。晚上我们在隔壁五星酒店订了包厢,到时候再向林总谢罪。”
他不说还好,食堂浑浊的空气、嘈杂的环境,再加上他的话里无法不联想到的大鱼大肉,林云雅揉了揉眉心压住反胃的冲动,摇摇头,挤出笑容说:“不是,是我的问题,我最近好像肠胃炎犯了。”
一桌人登时都紧张起来,张罗着要送她去医院。
没胃口本是小事,眼看越闹越大,林云雅忙摆手说不用,婉拒道:“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事。”
她执意拒绝,对方只能作罢。
回到楼上预订了一天的会议室,落座时,秘书想了想,还是走过来低声劝道:“林总,要不您还是去医院看一下?保险一点,您是我们的领航员,您可不能倒下。”
为了安抚随行同事们“大惊小怪”的过度关心,林云雅只能无奈地拿出手机,“我在互联网医院上挂个号,请医生开点药,好了吧?”
今天的安排很紧凑,去医院确实比较耽误进度。
系统随机为林云雅配对了一位内科医生,网上支付过诊疗费,林云雅在对话框里简单描述了近期的症状,以及肠胃炎的病史。
早已预约的会议邀请从屏幕右下方跳出,林云雅锁上手机界面,戴上耳机,听下属的汇报。
项目进展很不尽如人意,持续不断的甩锅行为让整个汇报过程变成又臭又长的裹脚布,拖拖拉拉进行了半个多小时。
会议室墙上挂的是老式的挂钟,秒针走动时,会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密集、急促、连续、永无止境。
林云雅的耐心被一把火苗噌一下烧得消失殆尽。
好歹理智还残存,知道内部如何是该关起门算账,不宜在外部合作方面前展露。
林云雅举起笔记本,唰一下推开座椅,“抱歉,你们继续。”
大步走出会议室,没有犹豫选中对面漆黑一片的小房间,快步走进去,门“咔哒”一声关上,她没有开灯,也没有坐下,直接举着笔记本站着就寒声开嗓:“你们年纪都还小吗?我开的是幼儿园吗?要我当班主任给你们主持公道吗?”
指责撕逼声骤停,听筒里顿时安安静静。
不,“安安静静”或许还不大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