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带着妞妞回去洗菜做饭，不多时，耿康安带着卢保正进来。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好开饭，坐下吃吧。”章玉林安排了桌椅碗筷，招呼着众人用晚饭。
卢保正笑呵呵道：“前一阵子见你忙，都不方便订契，今天可跑不了。”
“没问题，你说好入干股的，可不许食言而肥。”
“没问题。”
江南大户人家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喝汤的声音稍大了些，都引人侧目。
但章玉林等人，白天都各有所忙之事，唯有吃晚饭的时候才能聚在一起，俱都热热闹闹地说着今天的见闻。
章玉林给妞妞夹了鸡腿：“你还小，少吃青菜，多吃肉，也别光吃饭。”
“哪来的小孩？”耿康安早想问了，也难为他憋到现在。
二狗嘻嘻笑道：“大街上白捡了一个闺女。”
卢保正奇道：“为什么不送到慈幼局？”
慈幼局是一个官办的福利机构，专收弃婴。
大楚现在鼓励多生，甚至还强令早婚早育，但也挡不住不少人家杀婴、弃婴。
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江南作为大楚税收重地，人丁税一直是大头，没有避孕套的古代，生下太多孩子，简直是压力山大。
不少人家只得溺婴、弃婴，专有名词谓之“不举子”。
二来还有一些封建迷信思想作祟，毒月出生和父母同月出生的婴儿，对亲人有妨碍，皆悉数杀之。
投胎是个技术活，如果不幸投成女胎，那简直是地狱难度。
此时江南有厚嫁之风，有些穷苦人家实在凑不够嫁妆，索性便溺死女婴，以绝后患。
章玉林叹道：“我之前去慈幼局看过了，那里男孩多，而且条件也不咋地。”
“你若想收养也行，可以让胡大人拔一笔银米。”
“我今天才进了城，那胡大人属铁公鸡的，一毛不拔，好说歹说，才拔了一块地给我。”
耿康安闻言，问道：“哪块地？”
“就是上次去的谭村，倒也不远，中间那座荒山也给我了。”没银子没关系，有土地也行，章玉林对此挺满意的。
“哦~那倒也不错，你打算怎么办？”
“先做一些土坯房子吧，把住的地方安置好，再建些厂房。”
章玉林现在别的不多，就是人多，虽然乞丐里面有不少老弱残疾，好歹也算人力资源。
关键他们所求不多，欲望极低，目前只要每天管饭，就开心得不要不要的。
“做房子得有工头，弟妹还得先找好人手，否则秋收一到，人手就不够了。”
耿康安拍着胸脯道：“工头的事交给我好了。”
土坯房做起来难度不大，主要便是挖黄土和泥，再弄一些稻草混进去，谓之烫泥，取来模具，使人力夯实后，即可制成土坯。
这些没有啥技术难度，只要工头规划好，劳力根本就不是问题。
章玉林现有人有地，还有募来的资金，完全可以大干一场。
翌日，二狗和田志一早便离开，去和武装走私大队汇合，他们还要安排人往别的州城卖镜子。
而老、小两位壶客也早早过来。
小壶客做事比较严谨，他递上册子道：“昨天我们又新吸收了一个帮众，已经拜过杆子了。”
“好好的，又是谁家破产了？”章玉林慢慢地翻着，直看到最后一页的名字：“狗子？”
老壶客泡了一壶热茶，倒了一杯放在桌上，接口道：“这人我知道，原是裴家的下人，因是偷盗，被主家打断腿赶出来了。”
世界真的一点也不大，说起来狗子还是老熟人呢。
正巧她昨天才和卢保正签了契约，正需要一名熟手负责蒸馏部分。
“现在人在哪儿？”
“昨天才去施药局拿了药，这会儿还在城隍庙歇着呢。”
乞丐的生存比较艰难，平日住的地方，多是一些桥洞、小庙之类，天晴时还好，最怕遇到阴雨天，弄不好就生病了。
但即便是晴天，对于断腿的狗子来说，也不好过，尤其现在天热，稍微护理不好，容易感染。
“南草市有一个铃医，医术挺不错，要不请他上门去瞧瞧，这人对我用，可别死了。”
小壶客不常出城，还真不知道铃医家住何方，
“他也住在谭村，一会儿你跟我过来吧。”老壶客出面解围。
小壶客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原本两人水火不容，现在看来也是各为其主，人还是不错的。
从某一方面说，章玉林和大楚皇上在处理事务上有些相通之处，每天面对不少琐事。
城内城外那么多乞丐，什么乞丐在哪块地盘行乞都是有定规的，不能一窝蜂地出去行乞。
还有一些生病的，无谋生能力的叫花子，都得安排人供养。
小一些的乞丐还得教些生存本领，说起来都是小事，但处理起来也挺费时间。
“咱们也不能只教唱莲花落，这唱出花来，讨不着还不是讨不着。”
作为一个帮头，章玉林的目光得放长远，虽然有教习师傅教授唱词，看起来挺好。
但如今乞丐行业内卷严重，百姓生活水平上不去，家无余粮，只学些文艺的东西，根本就不能改变饿肚子的事实。
老壶客恭敬地问道：“那应该学点啥？”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咱们得花些银子请些好夫子过来，学认字还要学算术，这些实用的东西，才对他们未来有益。”
老壶客为难了：“理是那么个理，但恐怕没有夫子会过来。”
“嘶~”章玉林差点忘了，大楚可是封建社会，最主要的两点，便是君主专制、等级森严。
士农工商，每一个阶级都是有严格壁垒的，想要打破，那是不可能的。
便是嫁娶也得讲究门当户对，大楚选后妃虽不重门弟，但也只在“士”中找，怎么也不会挑泥腿子的女儿。
读书人自恃身份，也不会自甘堕落地去教乞丐学习，丢不起人不说，指不定功名都给革了。
这是一个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的时代。
小叫花子们想要识字明理，只能去找老叫花子，可是识文断字的人哪里又会沦落成乞丐呢。
穷秀才再穷，好歹也能去衙门里领银子度日。
“还真是一个问题。”这个鬼地方没有九年义务教育，每一个上升通道，都被锁得死死的。
章玉林眼睛一转看着小壶客道：“你来当夫子怎么样？我看你写的字还能看。”
“那不行，我也就只会几个常用字，真不是当夫子的料。”小壶客吓得连连摆手。
安平公主正蹲在旁边陪妞妞玩蚂蚁，闻言转头道：“要不我来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