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帝回忆起裴相一路升迁的官路，突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不禁汗毛倒竖。
他惊恐地抓住康顺帝的袖子，颤抖着问道：“今春大比的举子有多少是江南人？”
康顺帝有点懵，怎么话题跳得这么快，突然又扯到春闱上。
“还是和以前一样，南多北少，不过江南才子多，北方士子却是多有不如。”
康顺帝说得也是实话，江南人杰地灵，生活富庶的人家多，有余财支撑读书人的花费。
但北方明显就不行了，天天土里刨食吃，生存都颇为艰难，肚子都填不饱，哪有力气读书。
论考试水平，那肯定是江南才子更胜一筹。
“这次北方举子占了多少？”永嘉帝惊恐地看着康顺帝。
康顺帝被上皇看着头皮发冷，略想了想道：“约只有一成，或者稍有不如。”
“完了，大楚完了！”
“父皇，你别吓唬儿臣啊，大楚虽然危险，但不是还好好的吗？”
永嘉帝这才想起，现在朝堂上下多是江南士子，而裴相更是士子中的楷模。
这么多年来，原来自己已经在无形中被架空了。
江南的文官集团，一直都在暗中发展强大，若是文官集团挑战皇权，那大楚的江山到底是谁家江山？
如果裴相真是蛮国潜伏在大楚的王爷，只要他暗中挑唆，后果不堪设想。
“彧儿，快，把裴相杀掉。”
康顺帝吓坏了，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牵一发而动全身，岂能说杀掉就杀掉。
“父皇，没有证据的话，贸然杀掉裴相恐怕不能服众啊。”
永嘉帝低吼道：“这是朕的江山，朕想杀谁就杀谁！”
那倒是，大楚国姓耿，虽然有律法，但毕竟不是什么法治社会，本质靠的还是人治。
而大楚权势最大的人还是皇上，嗯……还有太上皇。
“如意所说也不可尽信，裴相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的为国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也没有证据。”
康顺帝心理很明白，就算裴相真是有错，也得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出来，否则大楚士子们，指不定天天换着花样骂他们昏君。
永嘉帝点点头：“事已至此，需得小心，为君之道，讲究的便是平衡。”
康顺帝听明白了，这是打算削弱相权：“父皇放心，儿臣会小心。”
“彧儿，你换一批信得过的人守着天牢。”
章玉林和安平公主可是重要人证，需得保护好。
……
“牢房钥匙呢？拿出来。”章玉林现在逛天牢，跟出去散步似的，她打算拿回钥匙，这样方便自己随时进出。
牢头苦着脸道：“夫人，你可行行好，牢房钥匙只这一把，丢了我可就惨了。”
“不让你为难，我又不出大门，只在这里随便逛逛。”
当然大门钥匙也不是这个牢头能拥有的，想要也要不到，
牢头看着面前狐假虎威的章玉林，心里直叫苦：哪里来的祖宗，一点都没有坐牢的觉悟。
但看到后面安平公主不善的脸色，牢头只能不舍地将手里的铜钥匙交出。
说起来他活得真不如普通监狱的牢头，瞧瞧别人的小皮鞭每天甩得飞起，铬铁时常滋滋作响。
他却只能在这里干伺候人的活计，太没有成就感。
吃完饭后，章玉林开了铁门，和安平公主在天牢里散步消食。
天牢不分男女监，两人一路走来，都是空荡荡的隔间，每走一步都有回音。
“这地方慎人得很啊！”外面阳光普照，甬道里面却是阴冷黑暗，加上走路的回音，就是绝好的鬼片场景。
若是再配上悠悠的呜咽之声，章玉林便是无神论者，也感觉心慌慌的。
“呜呜~”
怕什么来什么，此时一阵断断续续、呜呜咽咽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过来。
“有鬼！”安平公主吓得跳起，一把抱住章玉林的胳膊。
胆量大小跟武艺的高低没有什么关系，安平公主自小接受封建迷信，深信鬼神。
“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们过去看看。”章玉林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等二十四字价值观。
压下心底的惊惧，拖着安平公主往黑暗深处走去。
“啊~鬼啊！”
章玉林和安平公主无语地看着牢房里面，几个小屁孩吓得缩成一团。
“我们是人。”章玉林脸色黑黑地解释。
不过天牢里面怎么会关着一些孩子呢？
牢头听到牢房里面发出惨叫声，怕安平公主发生意外，立刻飞奔而来。
“公主，没有受惊吧？”牢头擦了擦脑门子冒出的汗水。
安平公主指着牢房里的孩子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哦，这些是邓将军的侄孙们，因未满十六岁斩不得，只能押在这里，等着圣上发落。”
邓来因为带着军队逃到羡鱼城，被永嘉帝下令诛其九族。
但大楚毕竟是文人治国，比较人性化，对于不满十六岁的孩子给予免死优待，不得不说这是人性的进步。
章玉林转身问道：“牢头，他们后面会怎么样？”
“运气不好，许是阉割了当官奴，运气好，流放到千里之外，总而言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牢头在天牢待得时间长了，什么生离死别没见过，不少大官头天还人五人六地，在朝堂上挥斥方遵，转眼间便人头落地，弃市菜口。
“公主这里人多空气浑浊，殿下还是请回吧。”
“好吧。”安平公主走时，还时不时回头看看蓬头垢面的孩子们。
在其后的几天里，有两路勤王之师摆脱了不花万户的围追堵截，顺利入京。
哲布率领的先锋队，经多日攻城，都未拿下西城门，目前京城处于平静期。
但在平静的水面下，却又有暗流涌动。
自从两帝在含凉殿谈话后，裴相明显察觉了两帝对他的不信任。
康顺帝只让他出票拟，圣心独断，也不再征求他的意见。
“裴相，圣上这是何意啊？最近空出来的官位，多是北方出身的官员填充，这可对我们大大不利。”
下朝后，江南文官们心有灵犀地齐聚相府。
裴相眉头深锁，最近很多事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不如我辞官，试探下皇帝的心意。”
“裴相，千万不要啊。”不少官员大惊道。
这种事怎么能试，万一皇帝脑子抽抽，准了辞呈，岂不是鸡飞打蛋。
不过其他官员倒是不担心，裴相可是朝廷的定海神针，正值大楚安危存亡之际，皇上怎么可能会允许裴相请辞。
再说皇上准了又怎么样，他们朝上那么多官员，完全可以劝谏，不行就死谏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