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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秘门:杜氏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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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她最关心的问题是这个。若昭估摸着,雪晴的问题大约是在试探她和雪霁的关系,或者说在看她对秘门的了解。这个问题可以如实回答。

    “她是秘门嫡系传人,当然会。”

    “很熟练,还是说……只是粗知?”

    “两者之间的界线在哪儿?”

    “这个……我打个比方。比如说雪霁易容成你,”雪晴打量着面前一坐一站的两个人,虽然目前一直都是这个女子在说话,站在一旁的男子倒也没闲着,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轮椅上的女子身上。

    这种目光她熟悉,很专注,很迷恋,好像看到她之后,万千繁花于他无非过眼云烟,就这么看着她一呼一吸,一生便过去了。

    雪晴并不知这两人身份,但两人的关系,倒是可以猜到几分。

    于是,她指着李世默道:

    “他能分辨得清楚吗?”

    他?若昭意识到雪晴指的是身边的世默时,她不由苦笑。他们之间,不过是主君与谋士,几乎不怎么见面的侄子与姑母,就算熟络,也是这不到两个月内的事。以阿澜姐神乎其技的易容术,世默他……或许分不出来吧。

    她遂答:“或许不能……”

    不!我一定分得清的!

    突然被雪晴一指,李世默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们在讨论什么。

    他分得清,无论谁易容成她的模样他都能分得清,她的那双眼睛,通透慧黠到日月都失了色彩,他只愿耽溺在那双足以包容万物的眼睛中,与她一同看江河、湖海、星空、天涯……

    这样一双眼睛,又有谁能模仿?

    可他不能说,且不说不能暴露自己那份心意,更不能干扰她们此刻正在讨论的要事。

    “哦?”雪晴挑挑眉,不知是不相信面前这两人的关系仅仅如此,还是不相信雪澜的易容术如此高超,她阴阳怪气地冒出一句,“这么厉害的吗?”

    在若昭还在揣测她这句话的意思时,雪晴接着道:

    “易容术如此精深,以我姐姐五岁离开故土的底子和资质,光靠自学怎么可能达到这一步?”

    紧接着,雪晴的一问如当头棒喝:

    “你们收养她的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倒是把李世默吓到了,他基本能看明白若昭问话的路数,主要是以答为诱,试探雪晴知道哪些事情,对巴蜀这个局涉入有多深。可这丫头什么来头?竟一下子反客为主?

    若昭倒是从容,反问道:“这个很难学吗?”

    “你们当真是把易容术当神仙术了。”大约这个牵涉到雪晴关于家最初的回忆,字字句句都是对易容术的维护。

    “巴蜀秘门以此立身,历代掌门人都不断精研此术。就拿你们理解的换脸这个层面,如何制皮、垫骨、施妆,秘门内部有无数典籍都记载此事,就更不用说与之相适的变声、易形之术。我姐姐在这方面天赋高是不假,但她当时在荐福寺捡了一条命,怎么可能随身带着数量如此庞大的典籍,更何况这些书的原本只怕早就消散于二十一年前秘门的灭门之灾。如果之后没有人教导,或者有记载此术的复本,她怎么可能习得如此熟练的易容术?”

    这些事情,关乎着雪晴人生中最初始的记忆。在她四处流落无家可归之前,唯一还有印象的片段,是她和姐姐在母亲的教导下学习易容术。姐姐雪霁天赋高,比她学得快,她只记得雪霁第一次把人皮面具贴在脸上之后来吓她,吓得她正准备往嘴里塞的橘瓣都掉了。

    她揭下脸上那层皮,露出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粲然笑道:

    “雪晴,是我!”

    这样的笑,在她今后人生的二十多年里,再也不曾见过。就连那个暖橙色的橘子,从她脚边咕噜咕噜滚落,沾满了蜀地潮湿腐烂的污泥,再也看不到了。

    雪晴的这番话印证了若昭曾经一些零碎的猜想。比如,从荐福寺逃生的阿澜姐究竟是如何到宫里的?和故土断了往来的阿澜姐是如何习得以易容术的?雪澜入宫,和谁走得最近,最有可能从谁获得帮助和学习?甚至,当初雪澜的母亲西陵令容带族人谋求出路的时候竟然选择了北上长安,一个下旨诛杀她们的地方?

    杜嫔。

    当若昭长大了解绵州涪城杜氏和秘门之间的恩恩怨怨之后,她一直觉得很奇怪:西陵氏的后人,居然认了出身涪城杜氏的杜嫔为主。这件事虽奇,毕竟是血迹斑斑的回忆,阿澜姐不多说,她也不好意思多问。后来她自己甚至猜想,阿澜姐会易容术,可能是逃出生天时随身带上了易容的秘籍;至于认杜嫔为主,说不定只是为了躲过杜家人的仇视,不是有个说法叫——“灯下黑”。

    可如今若昭在脑海中遍地搜罗关于杜嫔的记忆,竟然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一个淹没在金菊盛开的花海中,模模糊糊的鹅黄色的背影。若昭最熟悉的昕姐姐,她的亲生母亲,就这么明目张胆却又不留痕迹地隐藏在和昕姐姐童年玩乐的缝隙里。

    最后,她记忆的石缝里冒出了一点幽绿的青草,一次和昕姐姐的对话——她已经不记得究竟是如何开始的话头,之后又经历了何等曲折的缘由落到昕姐姐的一句话,一句她当时感慨不已有大智慧的话:.七

    “我母亲说过,在这宫里,无权无势却能活下来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说很多话为自己挣一条命的,另一种是不说话装傻的。”

    无疑,义宁长公主李若昕活成了前者,而那个模糊在她记忆里的杜嫔娘娘,活成了后者。在所有人回忆先帝的长春宫时,都只剩下那个飞扬明亮的义宁长公主,而不是连封号都没有又早早逝去的杜氏令仪。

    杜氏令仪,其实她一直都在有意躲避他人的目光,她甚至躲到自己亲生女儿的身后。而究其实际目的,如今看来就只有一种解释:她会易容术,她是西陵氏的人——

    她叫西陵令仪。

    若昭抿嘴笑了,和雪晴的对话竟然还有这样的收获,意外解决了一直困扰她心头的些许疑惑。

    “你会易容术吗?你的易容术,在为谁效劳?”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我姐姐会有如此高超的易容术?”

    “一物换一物,”若昭优哉游哉地继续喝了一口茶,“我要说的事关重大,你没有拿出足够诚意,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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