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厢房死一般地安静,门口的沈致手一哆嗦,腰间的刀鞘狠狠撞上木门,沈致慌里慌张地躬身,关门退了出去,刘义点头,随之退下。
房间里就又只剩下四人。
初桃垂手侍立在主子身边,沈月临一脸冰冷地站在榻边,微微皱着眉头,沈将军双手紧握,身形挺拔,此刻低头看着自己的娘子,虽脸色不好看,几个呼吸后还是缓和了语气,沈月临蹲下身,拉住穆棠的手。
“娘子,这是为何?”
穆棠呼吸一滞,她有些艰难地抬眼,嘴张开又闭上,身边的初桃有些担心看了眼主子,向前一步想解释,却被长公主抬手挥退。
穆棠抬眼,她的夫君个子高,即使蹲着也能与她平齐,她有些难堪地开口,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此刻有些犹豫。
“刘义说,”穆棠皱眉,忍不住攥紧沈月临的手,“是父皇的旨意。”
沈月临眼神冷了下去,他侧首看了眼安静立在桌边的女子,那女子依旧柔柔弱弱地靠在桌边,或许是被沈将军的眼神吓到,抱着琵琶的手臂合了起来,把那副红木缠金纹的琵琶用力抱在怀里。
配上那双微微发红的眸子和雪白莹亮的肌肤,或许换做旁人,早就被吸引了。
不过沈月临不是旁人,他京城出身,边关长大,重生一世,这种越人之姿在他眼里与门口的沈致也没什么两样。
不怪沈月临,上辈子刻骨铭心的思念让他眼里根本装不下别人,穆棠的一笑一动便是他的全部。
“陛下何出此言?”
沈月临向前半步,他几乎是靠在了自家娘子身边,他们距离极尽,沈侯爷的声音也低,除了初桃能模模糊糊听见些,没人能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
不同于长公主清朗辽阔的嗓音,或许是边境的风太过锋利,抑或许是多年来的折磨烙进骨血,沈月临的声音是有些哑的,即使平时里都显得低沉,更别提这种时刻。
穆棠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向初桃,初桃作为皇后一手出来的女史,此刻纠结万分,她虽说自小受皇后娘娘,长在宫里,但与穆棠的感情之深也是他人比不上的,初桃私心为了皇后,但她更希望穆棠好。
面对着长公主求救的视线,初桃点了点头。
像是下了决心,穆棠握住沈月临的手腕,她的手有点凉,这些天来接踵而来的事情让做了几十年地缚灵,脑袋空空的穆棠有些宕机,但自己的夫君就候在身前,穆棠低低叹气,看了眼那女子,眼底染上一丝不满。
“刘义告诉我,那是父皇早年在岭南的子嗣,”穆棠低声道,声音低沉,雍容的五官写满无奈,“母后身体不适,父皇的意思是——现在不能将她接回宫里。”
穆棠的话说得委婉,说一半便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带着微微的水光,似乎是在犹豫剩下的话该不该说出来,沈侯爷何等人也,联系刘义和这女子的态度,还有初桃和穆棠的犹豫便想通了事情的原委,男人无奈地扯起嘴角,抬手摸了摸穆棠的头顶。
长公主的盘髻一进厢房就散了下来,此刻只虚虚梳在脑后,穆棠的头发冰冷滑亮,摸起来手感极佳,沈月临勾着嘴角,挑眉看向自己沉默的娘子。
前世的穆棠何等骄傲尊容,就像是一朵无人能及的金牡丹,肆意张亚地舒展着自己的光芒,作为应朝帝后唯一的公主,外人看来的长公主是何等恣意,何等快活。
其实并不的。
从前沈月临就明白自己的娘子有许多不愿告诉自己的隐事,沈侯爷从不强求,穆棠说他便听,穆棠不说,沈月临便只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这一世的穆棠或许是出于心底的慌张,主动对他倾诉,这对沈月临来说是不可置信的进步,他打心底里为穆棠愿意相信他而喜悦和满足。
沈月临看了眼那抱着琵琶的女子,上下扫了眼,在穆棠身边坐下,男人的肩膀宽阔,此刻就这么歪头看着自家娘子,便显出无限温柔,勃发英姿来。
他伸出手摁住穆棠的手背,安抚下长公主此刻不安的内心。
“娘娘今日身体不适,陛下也是为娘娘着想,”沈月临温和地看着穆棠,巧妙地将陛下的威胁化为贴心,换了种说法,军中长大的沈将军最知人心难测,面对陛下的冷血言行并不意味,只耐心地劝解,“玉儿为我想,我是愿意的,不过被娘娘斥责几句便过去了…”
沈将军侧脸与自家娘子话说的正入神,根本没注意到那桌边的女子什么时候放下了琵琶,只见她脸色微变,竟是一下扑了上来。
若不是夫人在侧,沈月临几乎下意识就要拔剑。
那女子低着头伏在穆棠脚下,或许是她聪明,知道看似骄纵的长公主要比沈月临好哄得多,但那是以前的穆棠,如今的的穆棠是做了三十年地缚灵,早已心冷意冷,面对脚下的女子,心里毫无波澜。
即使那白皙姣好的脸庞上还挂着几滴泪珠,我见犹怜地微微颤抖着。
见侯爷夫妇沉默,那女子急忙开口,她的声音也细,像是唱戏的腔调般清秀。
“奴婢绝不生事,求殿下——”
她的话堵在喉咙眼,剩下的则被一只深蓝色的绣鞋踹了回去,琵琶女似乎没想到穆棠会如此干脆利落地下脚,直到摔下脚踏时还有些愣怔,不可思议地看过来。
那姣好的脸色染上一丝怨恨。
“你要说的便是这些?”穆棠冷笑,她摩挲着自己的衣袖,长公主的威压尽显,她微微仰脸,耳边的珍珠坠子碰着脸侧,“胆敢断了侯爷的话头,真是该死。”
只见穆棠斜倚在沈月临的肩头,身影清雅挺拔,不似琵琶女那般孱弱,却另有一番雍容华贵,穆棠轻挑眉头,一双凤眸里全是冷意,长公主脱了繁复厚重的大衣,只着内袍,光是那般懒懒倚着,也别有一番清丽。
那女子倒在地上,仰着脸,愣怔地看向穆棠。
穆棠揉了揉眉心,如果说一开始的慌张和不安是这具身体的自身情感在作祟,那现在的雷厉与利落便是她的本色,三十年的地缚灵生活让她明白了后悔二字的刻骨铭心,她绝不愿意沈月临再受委屈。
更别提是因为自己,再受那莫名其妙的,本不该属于他的屈辱。
“你不必多说,即使没有侯爷的话,本宫也会带你回去。”
穆棠敛着眸子,她冷笑一声,眼神滑过琵琶女的头脸,顺着脖颈缓慢下滑,路过那芊芊的腰肢和长裙,穆棠收回视线,初桃随即上前,喝令女子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