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靖安忽地改了方向走进一条人迹冷清的曲径，高大的花树不时遮掩住他的身影，阿裴害怕跟丢，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沈啸用余光注意了下身后，压低嗓音道：“殿下，有两只小虫一直跟着。”
贺靖安正了正右手的护腕，面无表情：“活捉，佛门净地不可杀生。”
“是！”沈啸应道。
沈啸有着西域血统，从他的长相上就很容易看出来。
他是在西泽被年幼的贺靖安从狼口里救下的流浪儿，从此就成为了贺靖安的下属。
他的母亲是西域人，父亲是大周人。但他却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深目高鼻眉眼含情，两鬓留着几缕微卷发，剩余的扎紧束在脑后。
阿裴当然很清楚这位贺靖安的忠心耿耿的侍卫，长得好脾气好身手好，尤其腰间挂着的一把直刀，使得出神入化。
阿裴的确很想欣赏沈啸拔刀出鞘的英姿，但没想到就是现在。
贺靖安的身影转过院墙不见了，阿裴刚想追上去，却被小雀猛地一拽，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两道银光映亮眼底，阿裴只觉得余光中有两团黑影在拐角处纠缠在一起，而后耳朵里响起兵器碰撞的声音。
“当啷！”那刀刃与刀刃之间，竟是撞击出几点火花。
小雀双手握着短刀迎上去，脑后的束发随着动作飞舞。他圆圆的脸蛋上忽地浮现出凌冽的杀意，一双灵动的鹿眼睁得更大，和对方四目相视。
沈啸没料到这一刀能被对方接住，他复又腕上用力，想将小雀交叉抵御的刀压回去。
小雀抬腿猛踢向沈啸的腹部，在后者侧身躲开时滑刃向直刀刀尾，化解了这一击。
沈啸看清了小雀身后的人，登时有些怔忡：“……是你？”
末了，他知失礼，赶紧补了一句道：“定远将军？”
阿裴刚稳住身形，差点被喊得脚下一滑，他扬起脸有些尴尬地回应道：“哈哈，是我，好巧啊。”
小雀可不像阿裴那样好说话，他下盘用力旋身而起，狠狠踢向沈啸。
沈啸却收了刀，臂膀高抬五指紧紧攥住小雀的脚踝不容挣脱，叫他险些失去了平衡。
见面前人不动刀，小雀也收了短刃。他当然也将对方认了出来，那天在百射宴上，沈啸就站在贺靖安身后。
“那什么，”阿裴见他们俩打得难舍难分，只好出声阻止，“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沈啸挑挑眉，示意自己没有再动手。
小雀重重冷哼一声，腮帮子鼓得圆圆的：“松手。”
哦对，他的脚踝现在还被沈啸握在掌心里。
闻言，沈啸这才照做松开手，小雀赶紧和他拉开距离，退回到阿裴身边。
阿裴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那院墙之后，竟有人轻呼道：“是何人在此喧哗？”
紧接着响起的，竟然是贺靖安的声音：“抱歉，通惠大师，扰了您清修。”
“无事。”一个庄严而又平和的男声缓缓响起，想来就是贺靖安口中的通惠大师，“世子殿下不必自责。”
糟糕，暴露了！
直到听到贺靖安说话，阿裴的心中才陡然炸开这么一句话！
沈啸转身走进院墙之后，疾步来到贺靖安身旁，单膝跪地请罪道：“属下没有完成任务，请殿下责罚。”
贺靖安沉吟片刻，抬抬手指示意沈啸先起身。
“那边的施主您在做什么？这里不是您能来的地方！”站在通惠大师身边的小和尚发现了探头探脑的阿裴，立马当成“可疑人物”处理了。
“不得无礼，必觉。”通惠大师着了一身素色佛衣，手持佛珠，慈眉善目和颜悦色，恬淡如山间月壁上松，仿若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惹他恼怒。
通惠大师看向阿裴，竖掌微微行礼道：“施主，此处乃贫僧修行静苑，并无趣处，
若要上香您可以去正殿。”
得道大师连赶人都这么委婉的吗，一点都没有觉得不舒服！
阿裴从院墙后露出身形，尴尬一笑，决定随便找个台阶下算了。他道：“抱歉大师，我并非有意打扰您，今日是来接诵经结束的家姐回府的，但是不小心迷了路。”
闻言，贺靖安不轻不重地哼了声，他终于回过身来，拨开遮掩视线的木槿花，一对乌靴往前踏来。
他鹰隼般阴鸷狠厉的眸子望过来，像是平地掀起一阵冷风，惊得阿裴险些打了个寒颤。
贺靖安没有说话。反倒是通惠大师好心地接了话问道：“公子要接的，是蝉儿娘子么？”
阿裴赶紧点头如捣蒜道：“是的是的，能麻烦大师能为我指条明路么？如何去往东厢房？”
通惠大师没说话，那小和尚道：“公子退出此处，沿阶梯走到了正殿后往右一直走，便到了。”
“谢谢大师，谢谢小师父！”阿裴道了谢就想转身离开这个尴尬之地，却被身后挤眉弄眼的小雀给吓了一跳，他沿着小雀的目光看去，就看到脸色阴沉的贺靖安。
他立马明白了小雀的意思：他还没给位份比他高的贺靖安行礼。
“……”阿裴简直大无语，可又不得不按规矩办事，他磨磨蹭蹭地转过身，然后磨磨蹭蹭地冲贺靖安行礼道，“见过世子殿下。”
“呵，”贺靖安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山林间起的雾，“我还当你疯起来都敢以下犯上。”
阿裴拱手垂着头，没敢抬起眼去看贺靖安的表情。
这小疯批有作者的buff加持，发怒生气的时候可是能用那股阴冷狠毒的压迫力把人给活活吓死的！
阿裴觉得刚才那阵冷风就很好地体现了此buff。
“下官不敢。”阿裴抿着唇，脑海里却在细细搜刮着关于这位“通惠大师”的记忆。
“做都做了，谈何不敢。”这话指的自然是跟踪一事。最初，贺靖安的确没想到跟踪自己的人就是阿裴，可是知道后，他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
甚至是起了某种意义上的兴趣——当然，是指阿裴费尽心思做这一切的目的。
阿裴埋着头，没有回答。
贺靖安：“……”
沈啸看出了自家殿下的狼狈，连忙扯着嗓子重复了一遍：“就是说，都敢跟踪世子殿下，还有什么不敢的！”
而阿裴，仍然没吱声。